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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略》第二百四十六章 按察司(下)
傍晚時分,秋風驟停,街上行人越發多了起來。酒樓客棧、人滿為患,已是常態。而居家小院中,也是炊煙嫋嫋、灶火紅紅,洗菜淘米、摘蔥剝蒜,煎炸烹炒,劈裡啪啦聲響。

 晚飯時分到了。

 臬司衙門中,人更少了,動靜更小了。

 不過,身執兵器的衙役卻更多了。

 用臬台陳福的話說:此舉,是為保護朝廷派來的仲、樊二位大人而特意安排的。

 除陳福外,陪同衝逸與樊文予一起用晚飯的,還有按察副使、按察司僉事等。

 當然,還有靳睿與石成。

 至於其他四名隨從,此刻正立於門口。之前,他們四人皆隨石成上街而去,晚飯就在城中一家酒樓用過、

 圓圓木桌,眾人相圍而坐,桌上有酒有菜,菜有葷有素,葷素有涼有熱,湯很濃,酒不多。

 相比保定知府安排的滿滿一桌“粗茶淡飯”,這一桌才是真正的粗茶淡飯。

 不過,這也是場面上的待客之道。

 “原本想著盛情款待二位,只是朝廷自有章法,都是朝廷命官,自要遵從”。

 陳福緩緩酒杯提議:‘一路之上,二位大人辛苦了,來,大家幹了這杯’。

 自從仲逸突然抬腿起身,卻又在門檻處駐足說出那番話後,身為按察司正三品的臬台大人,陳福心中一時也沒了主意。

 從午飯至今,雙方沒有再碰面。

 仲逸向石成等人附耳交代一番,而後與樊文予說起案情,剩下的時間,就是不停得翻著卷宗。

 門外的衙役來回走動,頗有規律,刻意從他們門口路過,時不時的問一句:“仲大人、樊大人,有何差遣,盡管吩咐”。

 對朝廷欽差特意保護,本無可厚非,但仲逸卻覺得這種保護,似乎有‘監視’的意味。

 很明顯,仲逸一路走來,儼然一副一查到底的架勢,絲毫看不出能回旋的余地。

 而陳福表面上做出一副‘僅是失查之責’的模樣,但從他心底裡:還是不想為此事,而徹底離開衙門。

 心有各屬,各有所圖,這種情形之下:見面無益、多說無益。

 動動筷子、碰碰杯,偶爾夾起一塊肉。

 可惜,湯都涼了。

 這飯吃的……

 “報”,門外一聲喊,只見一名年青的衙役向陳福稟道:“臬台大人……”。

 “何事?此處並無外人,直說吧”,陳福緩緩放下酒杯,隨意回了一句。

 衙役這一聲喊,倒是為這尷尬的氣氛解圍了。

 咳咳,陳福僅此一句,既不多言語,也沒讓衙役進來:此處畢竟是按察司,也該他擺擺威風了。

 “臬台大人,這?……”,門口衙役眉頭緊皺,臉上滿是猶豫和不安:“你,還是出來吧?”。

 “不長眼的東西,沒看本官正與兩位大人說話嗎?”,雖這麽說,陳福隻得起身朝門口走去。

 表面對差役一聲斥責,但他的心中卻同樣不安起來:到底發生什麽事,如此匆忙?

 短短幾步的距離,陳福心中卻如排山倒海一般。

 來到門口,那名衙役立刻湊上前來,一手擋臉,附耳低語。

 “什麽?”,一聲低沉,陳福瞳孔突然放大,而後很快恢復,眉頭卻皺的太深,一時還未舒展開來。

 “你先下去”,片刻的功夫,他的臉色竟緩和許多。

 這城府,該有多深?

 “你們二人,好好陪陪兩位大人”,陳福站在門口,向按察司的副使、僉事叮囑一番,而後再次向仲逸道:“衙門還有些緊急公務要處理,失陪了”。

 “按察司不同於其他衙門,公事要緊,陳大人先忙”,仲逸與樊文予微微點點頭,算是一個回應。

 “二位,你們臬台大人有緊急公務處理,咱們可得好好喝幾杯?”,此刻,樊文予卻來了興致。

 “那是,那是,今晚,咱們不醉不歸”,按察司的兩名屬官立刻笑臉相迎。

 ……

 “什麽?是何人如此大膽?”,回到書房,陳福再也無須掩飾,臉上竟冒起青筋:“這裡是按察司,他們是不是不要命了?”。

 陳福的這個反應著實令人汗顏,那年輕的衙役急忙稟道:“屬下真的不知,方才只聽府裡一個丫鬟來報,這才知道臬台大人書房來竊賊了”。

 原來,除了衙門中住處外,陳福在城中還有一處宅院。

 此事,只有他的心腹屬下知曉。

 身為按察使,陳福經手的大案不在少數,而每個案件定會牽扯到方方面面。無論上報京城,還是下傳各州府縣,除公文外,還有一些往來。

 這些往來,自然包括同僚之間的書信。

 私信。

 陳福有個習慣,但凡重要的東西,大多不會放在衙門中,人多眼雜,他是個多疑之人,所以這才秘密置辦那處私宅。

 “臬台大人,是否派弟兄們將裡裡外外搜一遍?看有沒有丟了什麽重要的東西”,那衙役試探的問道。

 “不急,不急”,陳福連連擺手:“若真丟了什麽東西,還能找回來嘛?若沒有丟,還能抓到人嗎?早跑了”。

 “你先下去吧”,一陣沉默之後,陳福向衙役吩咐道:‘此事,不要向任何人提起’。

 偌大一個房間,只剩陳福一人。

 異常安靜。

 掌管刑獄多年,陳福自不會落入俗套:但凡貴重之物,他不會放在衙門,不會放在書房,更不會藏匿於那些花瓶、木盒之內。

 對他來說,自己女人的臥房才是最安全的。

 事發至今,他的女人並未特意差人來說到底丟了何物。

 如此,也就是說:那些重要之物,壓根就沒丟。

 “會是誰乾的呢?”,陳福臉上一臉陰沉。

 他用一個按察使的經驗來推斷:此刻,丟了什麽東西,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想告訴他:要動手了。

 至於動手之人,呵呵,無非兩撥:京城的嚴氏,城中的仲逸、樊文予。

 前者是為了案子,後者也是為了案子繆大柱夫婦被殺一案。

 不管是那一撥人,他們有一百個理由這樣做,又有一千個理由不這樣做。

 即便這樣做了,最後如何了結此事,更有一萬個理由再等著他。

 這一切, 還要看接下來的戲怎麽唱了。

 “再看看吧,看看再說”,陳福臉上露出一絲複雜的表情:“老子今晚,就住在衙門,反正東西未丟,能奈我何?”。

 ……

 月漸高、夜漸深,街上行人寥寥,衙中寂靜依舊,仲逸等用過酒菜之後,各自回屋,不多時也就歇息了。

 此時,除通道燈亮外,院中大小房屋已沉浸在一片月色中。

 微微一陣風過,比白天小了許多,連枯葉都未脫落幾片,絲毫沒有察覺。

 守門的衙役連連打著哈欠,偶爾說笑幾句,也是生怕自己睡過去,換做平時,打打瞌睡也不算什麽。

 “兄弟,振作點,朝廷的兩位欽差在,出了什麽岔子,臬台大人非扒了咱倆的皮不可”,兩個衙役懶懶的嘀咕起來:“上次你說隔壁王家那婦人去了小河邊,都幹啥了……”。

 門口說笑聲斷斷續續,高高的屋頂上閃出幾道黑影,稍稍停頓之後,直奔後衙而去。

 此刻,陳福屋中早已熄燈,窗外月色下,絲絲利刃出鞘之聲起,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慢慢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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