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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略》第二百四十九章 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京城雖大,但博野知縣、縣丞、保定知府等一乾人回京的消息,還是很快在各衙門傳開,人們對此議論紛紛、興致不減。

 當然,對紫禁城出入的人而言,關注的重點自然不在繆大柱夫婦被殺一案本身。

 此案背後之人、之事,才是他們關注的重點。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就仲逸與樊文予目前查到的線索,再次合議。

 毫無意外,商議的結果,自然沒有結果。

 而仲逸與樊文予得到旨意:等候召見面聖。

 很明顯,在沒有面聖之前,他們不能貿然前去刑部調查。

 道理很簡單:旨意是等候面聖,而並沒有提到繼續調查。

 這日,嘉靖帝突然召集部分重臣議事,傳旨太監並未說明所議之事到底為何。但在眼下這關口,大家還是能猜出一二。

 “今天召你們來,主要是為前段時間,發生在博野縣鄱家莊的血案,真凶已查出,三法司重議過,你們當中大多人也都知曉,說說吧”。

 眾人行完大禮之後紛紛落座,果不其然,一向不喜上朝的嘉靖帝更願召集部分臣子來此議事,大家可隨意一些。

 不過,天大的事,也可以‘議定’下來。

 除三法司的人外,嚴氏父子、徐階、袁煒、高拱等在座。

 顯然,嘉靖帝此舉並非單單為刑獄之事,平衡各方力量,才是重點所在。

 有錦衣衛北鎮撫司的千戶出面並全程參與,想必嘉靖帝對仲逸一行所發生的事,早已了如指掌。

 同樣,個個大權在握的徐階、嚴氏兩方人馬,對於此事的進展,亦是心知肚明。

 如此形勢之下,首先開口的,自然不會是涉事雙方。

 “所謂律法,當以嚴而立之。繆大柱夫婦被殺一案,從知縣到知府、再到按察使都牽扯其中。原本一樁簡單的命案,為何變得如此複雜?刑部為何要在存疑的情形下核準?微臣以為,此事當繼續下去”。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當初向嘉靖帝上折子的那位禦史。

 此人,並非嚴氏一派,更非徐階的倒嚴一方,生性耿直、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要觸犯朝律法的事,他都會直諫,且一直諫到底。

 私下裡,人們為這位不懂變通的禦史送一個外號:愣頭青。

 這個‘愣頭青’雖連連得罪人,但無人敢對他反擊,只因嘉靖帝時不時的讚許一句,並對他所諫海之言慎重對待。

 數年前,曾因進言兩淮鹽務之事,有人曾派出殺手行刺,但沒想到,連這位禦史的一根手指頭都沒碰到,所有殺手卻慘死在現場。

 後來有人說,是錦衣衛的人對‘愣頭青’暗中保護,能調動錦衣衛的人是什麽身份,就不用多說了吧?

 如此一來,便再無人敢對他動手。

 對事不對人,遇事則上,本是愣頭青禦史的秉性,但他的這個秉性,往往會被人利用。

 既然改變不了他,倒是可以通過他,來引導事態的發展。

 就此事而言,這位禦史‘一查到底’的建議,正合徐階等人之意。

 不過,以徐階的處事風格,這種場合是不會基於表態的。

 這時,刑部右侍郎順著禦史的話繼續道:“微臣也是刑部的,但刑部本為掌管律法之事,此事固然有責,微臣也不回避。方才禦史大人說的對,該怎麽查就怎麽查,如此,既能為凶案還一個清白,更能為我刑部還一個清白”。

 言畢,他與徐階微微對視片刻,而後便是若無其事的樣子。

 很明顯,這位刑部右侍郎,正屬倒嚴一派。

 他之所以如此做,除劍指背後的嚴氏外,還有一層考慮:若是刑部尚書被牽連免職,空出來的位置,他這個右侍郎就多了一份機會。

 所謂對決,實際就是博弈,而博弈則是相機而動:即便可一招將對方斃命,但若對方沒有使出全部力氣,自己也不能傾囊而出。

 “一查到底自是應當,但刑獄之事,講究的是一個真憑實據,不管所指何人,不管如何定罪審讞,皆是如此。當初繆小虎被定為凶手,就因證據存疑,而如今博野縣丞殺人證據確鑿,當無異議”。

 說話的是刑部那位黃姓的左侍郎,此人,正是當年去蠡縣複查樊文予查辦鄒家命案之人。

 他的話再明白不過:縣丞嚴元橋定罪證據確鑿,但若是想對嚴氏下結論,僅憑道聽途說是不行的,必須得要真憑實據。

 這個真憑實據,當然不是博野縣與保定府那些人的口供。

 目前案子查到按察司,下一步便是刑部,若刑部的人一口咬定背後再無他人,那嚴士蕃背後操控的實證,就無從查起。

 包括按察使陳福手中的那封書信,也是嚴士蕃通過刑部給他的。

 所有的一切,都集中到刑部這道關口。

 可眼下,僅是刑部的左右侍郎便各懷心思,接下來的局面自然比以往任何一個衙門更複雜。

 這時,一向心機頗深、善於揣度的嚴士蕃再也坐不住了:“此事,據聽說有人打著我嚴家的旗號,我也是後來才知曉,好在如今真凶已落網,事情水落石出,也能還我嚴家一個清白”。

 “微臣已嚴加管束家人、族親,日後但凡有仗勢欺人、胡作非為者,自然嚴懲不貸”,此刻,嚴士蕃倒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借力打力,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是嚴氏的那手好戲,這一點,跟隨他的人,也學的相當不錯。

 “說到真凶這事兒,嚴元橋罪有應得不假,但有件事不得不提”。

 黃侍郎再次起身而立,他口中念念有詞:“聽說此次奉命去督辦此案的仲逸,曾命人對博野知縣、縣丞用私刑,言語間也有極盡侮辱、恫嚇之嫌”。

 哦?此言一出,眾人立刻來了興致。

 看來,好戲才剛剛開始。

 黃侍郎略略挪動他那肥碩的身子,見眾人如聽書般朝他望來,他隻得繼續說下去。

 “不得不說,嚴元橋為真凶證據確鑿,這個結論無人撼動。但既為朝廷所派,仲逸理應有禮有節,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只要好好說,慢慢審。相信,這個嚴元橋也會招供,如此對待一個朝廷命官,有失官體啊”。

 “哦,對了,這個仲逸,身為翰林院的庶吉士,沒想到手段如此凶狠”,黃侍郎微微笑道:“還是太年輕,或許他不懂這刑獄之事,言行間,有些過激了”。

 “黃侍郎何時變得如此溫和?本官雖不懂刑獄之事,也知道那為非作歹之人,不會知書達理。更何況一個殺人凶犯?”。

 一旁的袁煒氣不打一處來:“要不要給殺人凶犯,講講四書五經、孔孟之道?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這不是笑話嗎?”。

 呵呵,可不就是個笑話嗎?

 “諸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啊,此事茲事體大,還是請聖上決斷”。

 果真是綿裡藏針,徐階這話說的恰到好處。

 “都散了吧”,不遠處,傳來嘉靖帝一聲微微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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