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直隸、保定府。
才過早飯時刻,仲逸與樊文予一行已抵達知府衙門。沈塵與羅勇等借調的差役全部回了蠡縣衙門。
除靳睿與石成外,隨行的,依舊是從京城出發時的四名隨從。
最為重要的證人繆小虎及涉案知縣祁允、縣丞嚴元橋等一乾人,皆被帶回蠡縣衙門看管。
當然,昨晚秘密潛入博野縣衙,存活的兩名黑衣殺手,也被沈塵等連夜帶回蠡縣。
至於那已簽字畫押的口供,此刻早已到沈塵手中,由他暫時代為保管。
無事一身輕,仲逸與樊文予此次輕裝前來保定府,正欲孤注一擲。
保定知府位居四品,承接蠡縣縣衙與北直隸布政司、按察司等,遠比一個小小的七品知縣更難對付。
這不?就連出面迎接之人,也與博野縣衙不盡相同。
“仲大人、樊大人,實在巧了,張文遠知府剛去了西街,當地出了點意外,老百姓的事可耽誤不起,要不為何叫父母官呢?”。
黃代柄一臉怪相,卻硬是擠出一絲笑意來:“衙門中其他大人都出去了,只有在下這個小小的六品通判,先接待二位了”。
六品通判?這分明就是在提醒仲逸:你連個九品都不是。
“怠慢、怠慢,可是?二位大人為何不提前通報一聲呢?也好讓大家有個準備不是?”。
黃代柄簡直一個大戶人家的管家模樣。
“既是有公事,等等又何妨?博野縣距離此處不遠,想著也不用來回通報,免得麻煩”。
樊文予同樣微微笑道:“你說呢?黃大人?都是為朝廷辦事嘛,何須計較這些繁文冗節呢?”。
“那是,那是,二位大人一心為公,不顧一路勞頓,此舉著實令在下欽佩、欽佩的很哪”。
屁話,簡直是無色無味的屁話。
“二位大人遠路而來,想必是為博野縣鄱家莊血案,朝廷是否有旨意?還請二位大人示下,下官們也好做準備才是”,黃代柄一副沒事找事的樣子。
“接朝廷旨意?你這個通判還不夠資格。關於鄱家莊殺人一案,朝廷早就向北直隸各衙門傳達過旨意,難道你們一直都未準備?現在才想起來要示下?”。
咳咳,仲逸冷冷道:“請問黃大人,你這是蔑視朝廷呢?還是將聖上的旨意置若罔聞呢?”。
“啊?下官不敢,萬萬不敢”,黃代柄急忙跪道:“下官失言,下官絕無此意,請二位大人明察”。
“明察?你先叫人‘上茶’吧?”,樊文予指著前面:“走啊,難道?就在這裡接待嗎?”。
“是是是,下官失職,下官疏忽,二位大人這邊請”,黃代柄一臉笑意,連腰都微微下彎了。
“二位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眾人正欲移步之際,卻見身後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尋聲而去,來人不是別人,正是保定知府張文遠。
堂堂知府,出行既無儀仗、回避,更無車馬轎子,僅僅幾個隨從而已。
顯然,他壓根就沒有去什麽西街,恐怕就在那個角落裡看著吧?
“想必這位就是保定知府張文遠吧?”,樊文予微微轉身道。
“本官正是保定知府,正四品”,張文遠一臉自得:“二位大人遠道而來,又奉了朝廷旨意,辛苦、辛苦。招待不周,怠慢、怠慢”。
本官?就不是下官了?
張文遠官居四品,樊文予只是個刑部六品主事,在博野縣七品知縣面前還說的過去,在這個四品知府眼前,就另當別論了。
而仲逸更慘,連個九品都不是。
“大膽張文遠,仲大人與樊大人奉朝廷旨意而來,你竟敢如此無禮?”,石成向前一步,單指直直衝張文遠的鼻子喝道:“我看,你是活膩了”。
“你?你……”,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張文遠竟結巴起來:“你……,一個小小的隨從,……如此對朝廷四品知府說話,就不是……無禮嗎?”。
“我看,你這個知府挺閑的”,樊文予已站到台上:“閑雜人退去,保定知府張文遠接旨吧”。
這?大庭廣眾之下,是不是很沒面子?
不過,在這知府衙門的牌匾之下,也不算有失威嚴。
“張文遠,旨意裡都說請了,開始辦差吧?”,樊文予冷冷道:“將知府衙門相關人都叫來,到堂中議事”。
……
“二位大人,這是鄱家莊血案相關卷宗,剩下的都在博野縣,請二位查閱”,片刻之後,通判黃代柄便開始‘辦差’了。
廢話,這些卷宗早就看了八百遍了。
“張知府、黃通判,博野縣知縣祁允、縣丞嚴元橋,你們二人可熟悉?”,仲逸隨手將卷宗扔到一邊。
望望張文遠,黃代柄急忙上前道:“博野縣衙的嘛,認識認識,都是一起為朝廷做事,同僚之間,怎麽會不認識呢?”。
“他們二人與本案中牽扯甚大,作為縣衙的上憲,你們可知曉?”,仲逸繼續問道。
“博野縣歸本官節製,這倒是事實。但他在博野縣城,本官在保定府,知縣辦差也無須時時、事事稟報,所以仲大人方才所說,本官確實不知情”。
張文遠刻意望望方才用手指他鼻子的石成,再看看門口自己的親兵,腰板又漸漸挺了起來。
“哦?這就怪了,據祁允、嚴元橋二人所說:當初,保定府有人向他們打招呼,說是此案的凶手為繆小虎確定無疑,並特意安排繆小虎的口供,若他隨意更改口供,就嚴刑相逼”。
仲逸緩緩向張文遠靠近:“繆小虎身上的傷,還未痊愈呢……”。
此言一出,再明白不過:無論繆小虎,還是祁允、嚴元橋,都已招供。
“啊?還有這樣的事?保定府中,竟有如此膽大之人?”張文元立刻訓斥黃代柄:“黃通判,你馬上去查,此刻在知府衙門裡的,有一個算一個,全部集中到院子裡”。
“等等,不在衙門裡的也派人叫回來”,張文遠怒道:“我看誰敢這麽大膽,竟敢插手如此大案?”。
“是,下官這就去辦”,黃代柄向仲逸、樊文予連連點頭:“下官,先告退”。
果真是四品,遇此大事卻面不改色,還做出一副大義凜然、一心為公的樣子。
昨晚抓捕的兩名黑衣殺手已招供:他們一行十四人,正是張文遠與黃代柄所派。
賊喊捉賊,事到如今,張文遠竟要從知府衙門的人查起?
不知這位四品知府,接下來的戲怎麽唱?
“二位大人稍安勿躁,一路車馬勞頓,畢竟到了保定府,總得要讓我這個父母官盡盡地主之誼才是啊”。
打的什麽如意算盤?只有自己心中最清楚。
片刻之後,張文院立刻換了一副嘴臉:“實不相瞞,本官與你們刑部的黃侍郎、翰林院的掌院學士也有幾分交情,論起來,大家都不是外人”。
“啪啪”,兩聲清脆的擊掌聲,門外立刻走進一名衙役,只見他手中橫端小木盤,上面則是一塊紅紅的遮布。
“既然都是自己人,本官也無須遮掩,略備薄利,權當見面禮”,說著,張文遠從衙役手中接過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