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後,仲姝便隨袁若筠去往袁宅,仲逸故作一臉輕松狀,將她們二人送出門外,身後的羅英一直目送她們離去,眼神中滿是羨慕之神:平生隻去過縣衙的他,可以想象對一品大員的宅院有多麽好奇?
臨走之時,仲逸特意交代:萬不可向袁府任何人說出仲姝的真實身份,更不能提起她與仲逸的關系,否則當鋪之事必然暴露。
袁若筠對這撒謊之事頗為在行:“師父就放心吧,我每次出門來這若一當鋪都是在別處繞道半天才進來的,平日裡也常帶些姐妹回家,不會有人問的”。
仲逸心中暗暗一驚:這袁大小姐果真膽大心細,來自家當鋪都在別處轉悠半天再進,足見她用心之細。
不過此舉倒是為自己省去不少麻煩,果真是個可親可恨的徒兒:看似闖禍,卻總不會闖大禍。
朝廷有規製,一品、二品大員的宅院:僅是廳堂便是五間、九架,屋脊用瓦獸,梁、棟、鬥拱、簷桷青碧繪飾,門三間、五架,就連那門環都是獸面錫環,頗為氣派。
來到院中,處處可見青翠之色,所栽草木皆為精心挑選,修剪的規規矩矩、整整齊齊,足見宅院主人用心之細、用心之究。
按袁若筠所說,她的娘親已過世,後來爹爹納了小妾,那小妾家世一般,來到袁府也是規規矩矩。而袁若筠為袁煒獨女,又有親哥哥在,上上下下都寵著她,自是無人敢惹。
“見過大小姐,大小姐……”,袁若筠所到之處,下人們都紛紛向她問候,令人驚奇的是,她對這些人卻一一點頭算是回禮,這倒是不像她這個刁蠻的任性女。
不僅如此,來到袁府中,這位之前風風火火的袁大小姐無論走姿,還是言行舉止都與外邊大不相同,雖只是換身女裝,但立刻變得溫而文雅起來。
果真出身名門,從小耳濡目染,家教之風確實非同尋常。只是仲姝覺得如此差別大的風格確實不易。
或許也正是因為此,袁家父子才並未將她管束更嚴,若是看到她外邊那般胡鬧,非要將她禁足不可。
來到書房中,袁若筠緩緩向仲姝道:“姐姐請了,這便是筠兒書房,書架所列之書皆是精心排列,一旁有詳注,姐姐可隨意翻看。有何喜歡的,直接拿去,看完還來便是。只是從書架每抽走一本,便用小木板替之,而後備注書名,以便再次歸位,切莫隨意擺放,否則爹爹又要怪了”。
仲姝放眼望去,偌大的一個書房,高高大大一對書架,佔去大半,牆上字畫皆是名家之言,也就是袁若筠所說的“聖人之言”,
靠牆一側一套方方正正的原木桌椅,桌上筆墨紙硯俱全,還有些許玉石、木雕、小盆景等飾物,頗為精致。
如此書卷氣息氛圍之下,仲姝立刻感到一種熟悉的陶醉,似乎將自己那一身武藝全然忘記。平日裡喜好讀書,但這其中有些還是初次所見。
再看看一旁的袁若筠,規規矩矩的站在那裡,連表情都變得柔和起來,原本這才是個像模像樣的大小姐。但不知為何,仲姝想起方才在當鋪裡情景,還是忍不住想笑。
袁若筠似乎看出了仲姝臉上的神情,她卻毫不著急,依舊緩緩上前道:“想來姐姐是覺得筠兒方才那般無理,如今又這般規矩,一時難以適應不是?”。
仲姝微微笑道:“這是哪裡話?袁家非普通人家,這知書達理本就理所應當,偶爾率性一回,也不足為慮,就當是雅俗共賞了”。
袁若筠依舊那般柔聲細語:“既是姐姐這樣說,那我們就先雅一會兒,想看什麽書挑來比便是,順便教教筠兒”。
仲姝已從書房的布局看出,此乃完完全全是袁若筠的書房,她一個女子便有這麽多藏書,那袁家父子就更不用說了。不過要進那二人的書房,恐怕只有日後與這袁若筠熟悉了,慢慢再說吧。
剛欲將一本詩集取出,仲姝卻猶豫一下:“來的時候,你師父叮囑過不得將此事說出,否則會牽出當鋪之事。若是每取一本書便留小木板在書架替之,那更易被人發覺,況且你一時也看不了這麽多本,你爹爹問起該如何說?”。
袁若筠一直都是如此,只因藏書太多,怕亂了分寸,如今仲姝這麽一說,她也不知如何是好。
這袁大小姐那裡知道,若是按照她之前的法子,借書之後便將書名留在小木板上,那樣若是被別人看到書名後,又會怎麽想?
片刻之後,仲姝微微點點頭,似乎有了主意:“我們只需將所取之書一一記錄於紙張之上便是,書名、第幾架、第幾排、第幾本,然後將此紙張收好便可,待看完之後還書時,照著字條記錄即可”。
袁若筠微微點點頭:“我常去父兄的書房,他們一年也來不了幾次我這裡,不過姐姐此法甚好,就依姐姐便是”。
仲姝見狀便取出紙筆,開始挑選,這時袁若筠卻面露難色道:“哎,爹爹每次讓我看完一本書,甚至一篇文章後都要寫個心得什麽的,他說讀書切勿不求甚解,文章是別人的,心得才是自己的,可這時間久了,甚是乏味哪”。
仲姝似乎察覺到此話之意,故作不解,而等袁若筠自己來說。
果然,眨眼的功夫,袁若筠便自己開口了:“方才與姐姐交談,看姐姐也讀過不少書,能否將這些文章拿去,順便幫筠兒寫個心得什麽的,或者讓筠兒的師父親自動筆也行,他可是文采了得,筠兒領教過了”。
如此一說倒是正和仲姝之意,她知道袁若筠這是請她或師弟代筆,如此一來便可名正言順的來這書房,同時也可借此好好教教這個不喜讀書的大小姐,也算是對她的補償吧。
想到這裡,仲姝隻得若有所思道:“這倒不是什麽難事,只是以大小姐的家世, 令尊就沒有給你請個先生嗎?”。
一聽先生,袁若筠眉頭立刻緊鎖:“姐姐莫再提那先生,個個古板老套,他們懼爹爹勝過懼筠兒,什麽話都告訴爹爹,如何能求得他們?”。
想著袁若筠有時也挺可憐,女子即便再能讀書,也無法得個功名,雖說是女子無才便是德,可那都是對平民百姓說的,官宦之家,誰家女子不懂個琴棋書畫?雖不要大才,但絕不是真正的“無才”。
二人就此說好,仲姝便開始挑起書來,她刻意找些詩集,說是自己作消遣時看。之後便在治世之學、名臣良將傳記、大家之言中挑了幾本,就當是仲逸隨意翻翻而已。
將字條寫好之後,連同袁若筠請來代筆的幾本書,仲姝便一一收好,正欲道別,卻見袁若筠挽留道:“現在時日尚早,姐姐可到我爹爹書房中看看,那裡藏書更多。或者你我就在此處,姐姐陪筠兒說會話可好?”。
仲姝急忙搖搖頭:“初來貴府,已是叨擾,豈能到令尊書房中去?既是如此,我們便再此說說話,喝喝茶就好”。
僅此一句,袁若筠突然感覺了一種莫名的溫暖:想想這豪門大院,可又誰陪著她這個袁大小姐?能有個姐姐叫著,那怕僅是說說話、解解悶,也是極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