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聖後,再次回到翰林院,仲逸表面應付侍讀的差事,心思卻依舊在東南沿海抗倭戰事上。
從朱厚熜言語中,不難看出:他抗倭決心毫不動搖,只因目前戰事久拖不決,苦於沒有一個應對之策。
當此形勢,總歸是要設法破局的。
這日上午,仲逸正在翰林院當值,與同僚費思應一起閑聊,跟班陳默在一旁伺候著茶水,見二人有一句沒一句說著不痛不癢的話,無非就是打發時間而已。
好無聊。
閑來無事,陳默便找個托詞出了房間,他對這個費思應的印象實在不怎地,只是奈於他是仲大人昔日在國子監的同窗,也是敢怒不敢言。
“你們能說話,我也找個說話的”,陳默來到院子裡,不由得自言自語道:‘反正我的活兒都乾完了,就找我的好兄弟說笑一番’。
剛來到院中,卻見幾張似熟非熟的面孔,風風火火的走了進來:“要見你們掌院學士,還有仲侍讀”。
一聽此言,陳默簡直要樂得跳起來了。
片刻後,翰林院接到一道新旨意:為東南抗倭大計,朝廷特委派都察院右都禦史文博遠為監軍,專司軍中功罪、賞罰稽核之事。翰林院侍讀仲逸隨同協理,並有整合地方衙門上報朝廷奏請之責。
終於等到這一日了。
監軍一職,皆為臨時差遣,受朝廷指派協理軍務,只是各朝各代有所不同:漢武帝曾設置監軍使者,東漢魏晉亦有監軍,中唐以後,監軍甚至可與將帥抗衡。
而到了大明朝,監軍一職多為禦史、宦官擔任,職責為專掌軍中將士的功過、賞罰等稽核,以此督促,意為將士上下一心、獎罰分明,更有意昭示朝廷重視之意。
仲逸協理監軍,有記錄之責,又要在地方各衙門與朝廷之間上傳下達,翰林院作為皇帝的口筆,這個差事倒也能說的過去。
一陣寒暄之後,眾人皆已離去,傳旨太監卻又給了他一道口諭:仲侍讀,此次南下,參與軍中議事,建議獻策,有事可單獨秘奏……
仲逸急忙心中暗暗道:這不就是‘軍師’嗎?
面聖,這樣一個結果,太完美了。
…………
翰林院,仲逸的‘辦公室’中,陳默正忙著收拾,之前他鬱悶的心情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激動、興奮,渾身都是勁兒。
這小子早就盤算好了:仲大人南下抗倭,豈能少的了我這個跟班?
“默大哥,你這是幹什麽?帶這麽多東西作甚?”,仲逸緩緩進了房間,看到陳默正忙著一通收拾,連茶具都要帶上了。
“此次南下是為抗倭之事,你怎麽連茶杯、水壺都裝好了?”,仲逸不由製止道:“還有,那些衣服、書冊,統統都不帶……”。
這時,陳默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兒,眼巴巴道:“仲大人,什麽不帶,是不是也不帶我同去了?路途遙遠,又逢戰事,你身邊沒個人照顧,可如何是好?”。
末了,他乾脆坐了下來:‘我不管,反正仲大人去哪裡,我小默子就去哪裡’。
原來是因為這個?
仲逸這才轉過身來,不由會心一笑:‘誰說不帶你了?我是監軍的隨從協理,你是隨從的隨從’。
陳默簡直要哭了:那你說,我們到底帶什麽東西?否則,若兩手空空,我豈不是真成隨從了,不妥、不妥。
“你先好好呆著,至於帶的東西,都在我仲府上”。
仲逸緩緩落座,不由的盤算起來:“我先要去都察院見過右都禦史大人,之後,還要去裕王府。明日清晨,你來我府上”。
領了新差事,整個人都忙活起來。
陳默連連點頭,卻不由的想起了什麽,他不由朝門外望望,直接湊上前來:“仲大人,你此時,不應該去裕王府……”。
這小子,果真不只是個隨從,這麽一說,還真讓他為難了。
雖無職無品,但程默很早就在衙門做事,對京城的門門道道也並不陌生,自從跟了仲逸之後,仲逸給他機會‘出謀劃策’,他也倒從不隱瞞。
“仲大人,你想想看,此次協理監軍,你是奉了皇帝旨意,這件事朝中文武很快便會知曉,裕王豈會不知?”。
陳默繼續他的高見:“既是如此,到底聽皇帝的呢,還是聽裕王的?皇帝給的是旨意,那裕王呢?免的節外生枝,依我看……”。
簡直了,這個陳默,沉默起來便罷,一旦開口,一鳴驚人呢。
“那你說說看,還有何事要留意?”,仲逸乾脆穩穩坐下,開始品起茶來:再忙也不在這一會兒。
“右都禦史大人是監軍,自是要見得,除他之外,誰也不要見”,陳默還真敢說:“去完都察院,我們繼續在這裡喝茶”。
這小子,若是有個功名,恐怕現在早已超過他這個六品了。
仲逸心中暗暗笑道:不過也都是為我著想,還是挺可愛的。
……
都察院。
這位奉旨的右都禦史,才到都察院不久,與外叔公一樣,也姓文,自然與母親陸文氏同姓,這個姓氏的人不多,無形之中也有幾分親切感。
在此之前,仲逸曾與這位文禦史有過數面之緣,不過人家身為正二品,也就屬於那種:能見上面卻沒說過話的,老頭年事已高,看上去頗為慈祥、隨和。
“下官見過文大人,此次奉旨南下,特來請示……”。
施禮寒暄一陣後,文禦史請仲逸落座。
“仲侍讀?老夫見過你,當初博野縣繆大柱夫婦被殺一案,繆小虎被屈打成招,他的兄長繆大虎大鬧都察院……,後來,這個案子還是你查出線索,三法司才得以定罪”。
文禦史笑道:“雖然那個時候,老夫還沒有來都察院,不過此事在都察院一直廣為流傳,還有……,與韃靼軍談判,連同查出平虜將軍仇鸞……”。
文禦史說話語速很慢,中間連連停頓,仲逸隻得等他把話說完,這才回了一句:“都是聖上英明,同僚們鼎力相助,下官只是盡了綿薄之力”。
“不不不,後生可畏啊,這兩件差事,絕不常人可為的”。
文禦史擺擺手,依舊一臉的笑意:“老夫年事已高,此次南下監軍一事,你盡管拿出氣勢來,就如同前兩次離京辦差一樣……老夫為你撐腰……”。
仲逸急忙起身拜道:“下官身為協理,皆聽命於大人,自當用心協助、全力以赴”。
……
從都察院出來後,仲逸並未回翰林院,而是去了袁府。
自從扔掉所有藥品、補品後,袁煒每日清淡飲食,早睡早起,花園散步,甚至學起舞劍。園中一塊空地長滿雜草,他真的拿起鋤頭開始刨地……
如今,這位禮部尚書的氣色好多了。只是袁若筠的兄長袁若晗忙於衙門差事, 照顧他老人家的重任,自然就落在了袁若筠的身上。
“照這樣下去病情定會有所好轉,只是千萬要堅持才是,嶽丈大人之前服藥太多,尤其那些補藥”。
見了袁若筠,才知袁煒還未回府,說是去了老友家對弈作詩,一時半會回不來。
二人說起病情,仲逸再次叮囑她:“這段時間,你還是留在袁府,家裡的事兒,有洛兒打理”。
袁若筠得知他要去東南,雖有些不悅,但身為禮部尚書的千金,自然知道聖命不可違的道理,也只能作罷。
“時間緊迫,我就不見嶽丈大人了,此次抗倭戰事,說的多了,免得他老人家擔心”。
仲逸起身打算離去:“我要馬上回府,明日便啟程,還要叮囑洛兒、穆一虹……”。
袁若筠哪裡肯聽這些,她默默盯著仲逸看了半天,突然眉笑眼開道:“筠兒這裡,還有一件‘差事’呢……”。
“你不是說懷有身孕了嗎?”,仲逸連連擺手。
呵呵,袁若筠一臉壞笑:“我的小郎君,我袁大小姐的話,時而可信,時而不可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