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戰事依舊,戚繼光率部全力抗倭,就近駐軍奉旨抽調兩萬精兵向海鹽縣靠攏,浙江布政使司及周邊有司衙門正籌集糧草,以供軍需。
戚繼光指揮抗倭多年,頗有成效,如今又有兵馬錢糧支持,控制大局並非易事。只是此次倭寇分多處登陸,又有內應相助,圍剿已從內海上岸的倭賊,尤為迫切。
浙江布政司已命當地各州府縣衙門,有序組織當地百姓撤離,並統一安排臨時居所,安排吃住用度。
此舉用意再明白不過:既可令百姓免受驚擾,更能讓朝廷將士放開手腳去與倭賊決戰。
錦衣衛北鎮撫司千戶石成率百名屬下先行,英勇千戶所千戶林宗武所率的千余名將士緊隨其後。
為免於一路調換馬匹及驚擾百姓,兩支人馬從天津海岸登船,順風順流、一路南下。
……
從翰林院出來後,仲逸徑直去了裕王府,東南抗倭之事目前還影響不到翰林院,他這個侍讀,依舊要去王府‘侍讀’。
眼下朝中議論最多的還是倭賊,內閣六部如此、都督府如此,裕王府自然也不例外。
相比以往,此次抗倭似乎多了些看點,僅是有人做內應一項,就足以令人遐想,一旦開始徹查此事,比戰事更為耗時,更為複雜。
相比有些帝王子嗣眾多的情形,裕王幾乎連個競爭對手都沒有,那九五之尊的大位非他莫屬,但他的處境卻也好不到那裡。
來裕王府侍讀後,仲逸與這位後繼之君也漸漸熟悉起來,朝中人人皆知,皇帝朱厚熜表面對自己的這個兒子很冷淡,或許因其他皇子的緣故,也或許是朱厚熜聽信了什麽說法。
在仲逸看來,這些說法並不足以為信:朱厚熜心中已有繼位人選,且早有部署。
單從朝中與裕王府有關的人來看,高拱跟隨裕王多年,在王府侍講近十年之久,深得其信任。
如今高拱已拜文淵閣大學士,另有徐階、張居正等人也與裕王府來往甚密,當初,高拱就是徐階舉薦。
這三人如今已身居高位,他日裕王朱載垕繼位,勢必會更為倚重,執掌大權不在話下,身為皇帝的朱厚熜自然能看的明白,看的透徹:他有意為裕王府栽培勢力,其中之意自不用說。
做翰林院侍讀以來,仲逸一直在琢磨此事:前車之鑒,如今,他做了裕王府的侍讀,又是不是皇帝特意安排呢?
在此之前,朝中一直流傳說仲逸背後之人正是皇帝朱厚熜,正因為此,他才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從庶吉士升為六品侍讀。
這種說法是有‘充足’理由:當初,博野縣繆大柱夫婦被殺一案影響甚大,朝中幾乎人人皆知,這本是由刑部等三法司查處的案子,皇帝卻交由北鎮撫司查辦,而且明面上由仲逸督辦。
此事之後,他也提前結束庶吉士的考核,升為翰林院七品編修。
後來韃靼軍南下來犯,直逼京城,去與他們談判的也是仲逸,連同去大同府核查平虜將軍仇鸞怯戰一事,亦是如此。
按理說,這樣的差事,更落不到仲逸的身上,盡管依舊有北鎮撫司查辦,但明面上依舊由仲逸領了欽差副使的頭銜,回京後,他便由七品編修升為六品侍讀。
如此破例安排,讓人不得不有了這樣的說法:若非皇帝有意為之,恐怕再過五年,仲逸也做不到六品。
也正是因為此,有了另外一種說法:仲逸被派到裕王府做侍讀,是為‘盯著’王府,一種類似錦衣衛的角色。
侍讀不僅可以出入王府,更能與裕王對話,所謂文如其人、坦露心跡,久而久之談古論今,仲逸自然能‘讀出’裕王心中之想。
此舉,遠比錦衣衛密探來的直接、透徹。
這種說法似乎已成共識,起初,就連仲逸本人也隱隱覺得似乎有些道理,直到前些日子師父凌雲子來京後,他才知道此事並非如此。
按師父所說:世上之事,大多不會只有一種選擇、一個目標、一種結果,往往在起初有多種謀劃,每種謀劃之後又有各種應對之策,只是情勢多變,意外大多不為人力可控,事情的結局,也就有了多種可能。
而最終的結局往往並非起初所願,至少不全是。
據此,也就不難理解:皇帝朱厚熜派仲逸到裕王府侍讀,或有為王府留有一雙‘眼睛’的打算,也或許確有為這位後繼之君培養新人的計劃。
當然,或許兩層意思兼有之。這要看他自己如何去把握了。
裕王府,王府侍衛來報:去客堂喝茶。
仲逸心中不由笑道:今日,不用去後花園種高粱、大豆,也不用去木亭下對弈了。
“今日,我們就不讀書了,眼下東南倭寇來犯,朝中所議皆是此事”。
朱載垕笑道:‘咱們也說說這抗倭之事?如何?’。
這並不意外,說起抗倭,仲逸還真有話說。
單論戰事,無非兵馬、錢糧這些,但此刻既不在兩軍陣前,更不是在運送糧草的路上。
“殿下,說起抗倭之事,時有來犯,時有狙之,來了滅之,滅後複來,反反覆複,從來都不消停”。
仲逸拋了一句:“難道,除此之外,就再無別的路可走嗎?”。
明眼人都能品得出來, 這是在等裕王的看法。
“既來之、則滅之,有何不妥?”,朱載垕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難道?我們也學他們,打到倭國去?’。
這話說得,該如何應答?
“殿下,下官鬥膽,有些不成熟的看法”。
仲逸試探的說了一句:“若是能開海禁……”。
沒錯,是關於海禁的事兒。
在大明,這是一件極為複雜的事,也是一個極為微妙的話題。
太祖皇帝朱元璋曾下旨寸板不得下海,永樂大帝派鄭和下西洋,開創了歷史壯舉,但隻限於朝貢貿易。
如此,也並未為百姓帶來太大的利益,與沿海各國厚往薄來、大加賞賜,間接也是一種負擔。
從此之後,朝廷對海禁多有變化,但還是以強化為主,到嘉靖帝時期,已是高度強化。
“仲侍讀,此處就你我二人,有什麽話,但說無妨”。
朱載垕自然看出仲逸的心思:“就事論事,只要為朝廷大計,總是可以說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