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提舉你把話說清楚了,本官為你做主”。
仲逸言下之意再明白不過,身為都察院的左副都禦史,文博遠自然知道該如何接過話茬。
仲逸很感激這位昔日一起共過事的老禦史大人。
起初,一個與自己母親同姓的“文”字讓二人親近不少,而文博遠處事的高風亮節才是眾人尊崇他的根本原因。
“文大人,王核涉嫌與鹽商私通,且與之前我們鹽課衙門的縱火案、販私鹽案,以及才發生的竊賊案都有關聯,但根據朝廷規製,下官們……”。
說到這裡,仲逸特意補充一句:“下官所說絕非隨意推測,人證物證皆有”。
與鹽商私通再次被點了出來,仲逸見樊文予並無任何反應,這才少了一些顧慮。
文博遠等的就是這句話、有真憑實據的話,這一點不是三法司的人也心知肚明。
“好,帶人證物證”。
文博遠說了這麽一句,底下不少人大為吃驚:才一盞茶之余的功夫,怎麽說審就審?
太突然了,這讓其他的人一點準備都沒有。
這時,按察司那名僉事站起身來,怯怯道:“文大人,此案……能否交給我們按察司?待下官向我們臬台大人請示過後……”。
又是這招,屢試不爽的樣子,每次關鍵時刻,總是拉出一個更厲害的角色出來,而那個角色又還不在身邊。
按察司按察使俗稱為“臬台大人”,這個臬台也是正三品的品階,而一省布政使為從二品,比文博遠能高那麽半階。
然但凡這種情形,所看的不僅僅是品階,還要看各自的衙門。
都察院身為三法司之一,在京城與刑部、大理寺齊名,而布政使司雖說權大位高,但畢竟是地方衙門,從全國而言,也不止一個,按察司就更不用說了,與都察院更是有一定的交集、理所應當的事兒。
如此一說,文博遠並不急於表態,一旁的樊文予上前道:“大膽,文大人是朝廷欽命欽差,聖上說了‘但凡予鹽課之事有關的,均可臨機獨斷’,你們這是意欲何為?”。
那二人急忙跪拜道:“文大人恕罪,下官們一時口誤,請大人責罰”。
那神態,簡直畢恭畢敬中夾雜著誠惶誠恐。
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兒:那二人如此一說無非是在試探文博遠,若他真賣給布政使或按察使一個人情,那便能依了他們,一旦他們之間沒有任何交情,也就只能公事公辦了。
有些所謂的交情並不為外人所知,只能這麽試試了,哪怕是碰了一鼻子的灰。
至於所謂的欽差臨機專斷之權,到了地方也就成了‘相機而動’、‘見機行事’了,若誰要是拘泥於固定的‘套路’,那就未免顯得有些天真了些。
當此之時,文博遠自然不會‘責怪’於他們二人了,他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二位大人何罪之有?大家各司其職,無非也是為了辦好朝廷交代的差事嘛,都起來吧’。
“謝仲大人、謝樊大人”。
二人緩緩起身,表演到此結束。
在這裡,文博遠‘最大’,他要的人證物證、連同王核本人,都要一一帶上來,都察院的人親自記錄,樊文予親自訊問,這份罪證是鐵定跑不了的。
有了文博遠的介入,原本還抱有僥幸心理的王核,也深知自己在劫難逃,沒有了半點辦法。
他能選擇的,唯獨只有‘臨死之前,能拉幾個墊背的’而已。
此處人多,人多了便眼雜嘴雜,雜了也就沒有什麽私密可言,斷案之事,在這種場合,往往是不可取的。
“文大人,該問的都問的差不多了,接下來當如何?請大人明示”。
樊文予從蠡縣知縣到刑部多年,他的分寸拿捏的恰到好處,僅此一點,無可挑剔。
文博遠微微點點頭,小墩子立刻叫人再次簽字畫押,之後便等待著新的指示。
‘今天就先到這裡,暫且將這幾人帶下去,就關在鹽課衙門’。
文博遠說了這麽一句,眾人立刻起身,布政司的參議、按察司的僉事相視一眼,欲言又止的樣子,最終還是咽了回去。
他們無非想說一句:“我們何時能將人帶走?”之類的話,但想起王牌令箭在手的左副都禦史,還是不要再自討沒趣了。
想必在文博遠沒有離開大理府這幾天,王核等人怕是要在這裡多呆幾天了。
反正還在鹽課衙門,王核該有多麽的熟悉?
‘正事’之後便是‘閑事’,然正事並非完全意義的正事,其中總是夾雜一點閑的東西在內。而閑事也終歸不是說說笑笑而已,其中的玄機,也只有親身經歷之人才能體會。
‘忙裡偷閑’,又何嘗不是結束一個忙碌之後的重新忙碌呢?
文博遠起身,極為輕松的樣子:“聽說你們大理的青石橋豆粉不錯,老夫今日可就真不客氣了”。
還是程默,他一直站在這位老禦史的身邊:‘文大人崇尚簡樸,我們仲大人早就吩咐過,真正的粗茶淡飯,豆粉保證管夠……’。
‘哈哈哈,這個程默真不會說話,不過這豆粉確實不錯……’。
底下的氣氛再次活躍輕松起來,難得的機會,豆粉即便再不好吃,也起碼能能不用在這裡提心吊膽。
有程默的陪伴,仲逸省去不少事兒,安排好老禦史大人後,抽空便又拉樊文予過來。
“樊大哥,你給我句實話,你們一路走來,與鹽商高調頻頻接觸,是不是文大人準許的?到了我們大理,是不是另有部署?”。
仲逸這麽一說,絕非多此一問,原本他想與樊文予商議大空寺的事兒,只是他此次的一反常態難免有些令人不解。
上兵伐謀,但對樊文予而言,仲逸還是覺得:開門見山才是最好的選擇。
樊文予依舊不著急的樣子,這是他與仲逸多年的默契:沒有仲逸在身邊的時候,他反倒有些拿捏不住,若是他的這位仲老弟在,反倒可以更加‘悠閑自在’了。
對這位正四品的僉都禦史來說,關鍵時刻,他才是真正向仲逸‘討教一二’的人。
這一點,或許永遠都不會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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