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柳如是貝齒輕起，緩緩將記憶中的柳如是身世說了出來。原來柳如是十歲上便被賊人拐帶，後被盛澤歸家院名妓徐佛買下收養，徐佛待她如親生女兒一般疼愛，琴棋書畫都悉心傳授。十四歲那年，果然有人想要買柳如是，但被徐佛拒絕了。隨後徐佛帶著柳如是輾轉來到秦淮河邊安居，最後柳如是憑著美貌與出眾的詩詞歌賦闖出秦淮名姬的豔名來。

　　其後柳如是更是時常與複社、幾社、東林黨人交往，常著儒服男裝，文與諸人縱談時勢、和詩唱歌，更令她豔名廣傳。只是柳如是向來只是賣藝不賣身，是以一直還是處子之身。

　　此乃秦淮所有名姬通常的做法，也並非柳如是一人特立獨行。但凡有些身份的名姬是不會像娼姬一樣接客的，她們只會陪客人飲酒談天，又或是詩詞曲賦宴客，以此養身。通常有客人願出高價贖身，求娶為妻為妾之時，名姬們才會答應，隨後便是嫁入豪門，也能富貴一生。

　　而隨意接客的，便是自落身價，最後淪落成真正的娼姬，才是最為悲慘的。

　　鄭衝聽完柳如是講述後，卻發現她似乎刻意避重就輕，隻說徐佛如何待自己好，很少說徐佛來歷，更不說平素徐佛都與什麽人來往。因此聽完之後，鄭衝得到的有用信息少得可憐。

　　“那你穿越之後，忽然向徐佛學武藝，她是如何說的?”鄭衝沒得到想要的信息，隻得自己來問。

　　柳如是呃了一聲後道:“記得那是我穿越後的第五天，閑來無事，我便隨口與徐媽媽說起學武之事，當時徐媽媽就很高興，便開始教我武藝。也沒學什麽馬步站樁，一上來她就教我這匕首上的功夫，平時也隻讓我練習那幾個套路而已。”

　　鄭衝很是懷疑的看著柳如是道:“你到底說沒說實話?”柳如是哼了一聲道:“你不信我，還來問我?”

　　鄭衝被噎了一口，當下沉吟良久，心頭盤算起來。不管柳如是有沒有說實話，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這徐佛一定與白蓮教有莫大的淵源，她教柳如是武藝，不管是什麽目的，一定有所圖謀。

　　現下他不能抓了柳如是回去嚴刑逼供，一來這柳如是體內靈魂始終是自己的舊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二來就算抓了柳如是，只怕也問不出什麽來，反而會打草驚蛇。三來這女上司背後如果真是神秘而且勢力極大的白蓮教，何不利用一二，引為成就霸業的助力?

　　當下謀算定後，鄭衝便對柳如是道:“聽你說來，這徐佛定然不簡單，說不定便是白蓮教的賊首，她撫養柳如是長大，又不肯賣了柳如是，定然是想利用你達到某種目的。”

　　柳如是似笑非笑的道:“不會吧，雖然隻相處一個多月，但徐媽媽看起來是個好人啊。”

　　鄭衝很是耐心的諄諄善誘道:“你看啊，她不遺余力的教你琴棋書畫，將你培養得比後世明星還要有氣質，是為了什麽?照理說，就該把你賣個好價錢，她好大賺一筆。可她卻沒有，說明她對你的期望值更大。接著你又說要學武藝防身，她別的不教，卻偏偏教了你白蓮教中專門訓練死士行刺用的刺龍八式。我猜想這徐佛定然是圖謀造反，或想利用你的美色才藝，接近什麽人物，然後讓你出手行刺。你看過大唐聶隱娘吧，古代訓練美女做刺客，可是常事啊。”

　　柳如是哦了一聲道:“然後呢?”鄭衝皺眉道:“你是不是穿越之後變傻了?記得從前你是挺精明一個人啊！說白了，這徐佛是訓練你做刺客，

替她白蓮教行刺重要人物，以達到他們造反的目的，懂了嗎?你現下已經走上了一條死路！”　　柳如是似懂非懂的道:“那你覺得我該怎麽辦?”鄭衝正色道:“這樣，待會兒我還是先放你回去，我手下那邊我會告訴他們，你已經是我的人了。”

　　柳如是皺眉道:“什麽是你的人了?說話注意點。”

　　鄭衝乾笑兩聲道:“說禿嚕了，意思是你做了我的內應，就是雙面間諜懂嗎?這樣我可以安撫住我手下的人，將來就算徐佛的案子發作了，我也能保下你的小命。”

　　柳如是又哦了一聲，鄭衝續道:“你回去之後呢，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然後多多打聽白蓮教的事，把消息傳給我，我也會派人在左右監視，方便接應你。”

　　柳如是皺眉道:“我說過，我不會出賣徐媽媽的。”鄭衝有些要暴走的衝動，他苦口婆心說了那麽多，這傻妞怎麽還是不開竅?當下耐著性子道:“她是在利用你，要你去死。你看著吧，待得你武藝練熟之後，她一定會讓你去行刺什麽人。不管行刺的人是誰，一定是明朝的重要人物，然後不管你行刺成功與否，你都是死路一條，懂了嗎?只有聽我的才能救你的性命！一旦你查探到他們的圖謀，立刻告訴我，我帶兵抄了他們的老窩，便能救你出來了。”

　　柳如是眨眨眼道:“你想救我的話，今晚就可帶我回去啊。”鄭衝快哭了，他急道:“你身懷白蓮教武藝，又有徐鴻儒的匕首，今晚你跟我回去，只能將你按白蓮教奸細法辦，你當我現在可以一手遮天麽?你只有回去之後，做我的內應，搜羅白蓮教的罪證，這樣我才能替你開脫。說了半天，你到底明白沒?”

　　柳如是這才點點頭，又問道:“那你救我出來之後，打算如何安置我?”鄭衝道:“我養你！每月三千兩銀子供你花銷，這總夠了吧！”

　　柳如是淡淡的道:“好，我先回去查探明白，要是徐媽媽並不是白蓮教的人，也沒有訓練我去做刺客的心思，你就休想讓我出賣徐媽媽。”

　　鄭衝扶額道:“大小姐，要真是那樣，我頭砍下來給你當球踢。”

　　柳如是看了看鄭衝後道:“好，希望你不是在害我。”鄭衝笑道:“怎麽會?你是我的美女上司啊，拍你馬屁還來不及呢。”當下鄭衝問明了柳如是在泉州的住址，柳如是告訴鄭衝，她現下是在泉州城南一處莊院內落腳，兩人商議好聯絡的密信都用漢語拚音書寫，這漢語拚音這個時代就只有他兩人能看懂，都說定後，鄭衝便帶著柳如是往哨船走去。

　　回到哨船前，鄭衝便命人先駕船送柳如是回去。見鄭衝明擺著是要放柳如是走，於孟熹急道:“公子，這妖女不能放！”

　　鄭衝瞪了他一眼道:“聽我的，先讓她走！我已經問清楚了，柳姑娘是清白人家，絕對不會和白蓮教有什麽瓜葛的。”於孟熹還待再說時，卻被俞碩明拉住。

　　當下柳如是登上哨船，在船頭笑著與鄭衝揮手作別，哨船便起緩緩駛離了小墜島。

　　隨後鄭衝登上俞碩明、於孟熹乘坐而來的巡船，吩咐兩人都來到船頭，其余水兵、舵手、槳手都到船尾去。

　　見得船尾只剩下他們三個時，鄭衝才低聲道:“其實柳姑娘已經答應做我的內應，回去替我查探白蓮教的動靜。”當下鄭衝便將徐佛訓練柳如是的圖謀說了。

　　聽了鄭衝的話後於孟熹驚呼道:“聽聞當年徐鴻儒一家都已經伏誅，但還有個嫡親妹妹在逃，想必便是這徐佛了。”俞碩明急忙道:“小點聲！”

　　於孟熹微微一愕，鄭衝低聲道:“白蓮教及會鼓動人心，說不定我們軍中也有人是白蓮教的，只怕走透消息讓徐佛有了防備。再者即便軍中沒有白蓮教中人，內應細作此等事，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

　　於孟熹急忙道:“屬下明白了，所以公子適才故意說柳姑娘是清白的。”鄭衝緩緩頷首道:“不錯，我便是當著他人的面放了柳姑娘，今晚我們識破她身份的事不可對外張揚，我們就當什麽都不知道，懂了嗎?”

　　兩人立刻點頭，當下鄭衝便吩咐兩人各自帶心腹人手跟住柳如是，在柳如是居所左近安排眼線，都商定好，柳如是要是有重要消息，便會將消息送出來，負責聯絡的眼線便將消息及時傳回。

　　都安排完後，鄭衝沉聲說道:“這白蓮教多是在北方活動，今趟現身八閩之地，定然是對我八閩之地有所圖謀。如今我們只知道一個徐佛，還不知道白蓮教在八閩之地有多少人在活動，因此最好便是放長線釣大魚，將他們一網打盡是最好的。所以，這趟你們兩個一定要聽我的吩咐行事，若是稍有差池，定然會釀成徐鴻儒在山東起事那般的禍事來！”

　　於孟熹和俞碩明都應道:“是，公子，我們兩都聽將令行事便是。”最後鄭衝又補了一句:“事關機密，此事不可向其他人提起，即便是黃老太傅、我的家眷問起，你們都不能說實話。隻告訴他們，今晚我和柳姑娘在島上吟詩作對即可，明白了嗎?”兩人當下都應了。

　　很快，鄭衝的巡船跟在柳如是的哨船之後也靠岸了，登上岸後，早有殷賢、吳侈兩人在那裡等候。原來鄭衝與柳如是走後，兩人陪著張靈素三女回到大營，張靈素雖然氣苦，但還是放心不下，命兩人在此地等候。複社那邊的詩會也已經散場，各人都坐船登岸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