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之內,聞得綾陽君言語後,李時白頓時拜倒在地,口中連連叫屈,接著又是賭咒發誓,又是涕零陳述,情真意切,看起來不像作假。
其實綾陽君一開始就沒懷疑李時白,是以才會如此開門見山的出口質問,見得李時白如此剖白,便起身來扶起李時白,輕歎一聲道:“李卿家起來說話,本君也是逼不得已,想不到身邊已然有人投靠了明國,也不知此人是誰,才有此一問。”
李時白垂淚道:“君上,此刻當忍辱負重,效仿天朝上國昔年越王勾踐一般,臥薪嘗膽,待得明軍平定胡奴之後,定然會撤軍的。”
綾陽君歎口氣道:“我等國小民弱,夾在胡奴和大明之間,本就是極為凶險之事。如今國內更是暴君當政,也只能依靠明軍了。我知道該怎麽做,金碩男死的冤枉,回頭你安頓好他的妻小,將來明軍退去後,定當封妻蔭子,追贈於他。”
李時白擦擦淚水應了一聲,綾陽君負手來回踱了幾步,皺眉道:“但你說這投靠明國的究竟是何人呢?蔡門亨?崔津哲?金自點?還是、還是沈器遠?”
李時白急忙低頭拱手道:“君上,屬下未曾查訪,不敢胡說。其實眼下是誰已經不重要,稍後要登明國戰船回京,周遭皆是明人,一舉一動又豈能逃過明人眼線?眼下要緊的是先依憑明軍,還朝歸政,廢黜暴君,讓君上重登國主之位。”
綾陽君嗯了一聲道:“是啊,眼下的確是先坐上國主之位要緊。”頓了頓綾陽君又道:“不過本君還是有些擔心,身邊也沒個信任的武將,若是有什麽變故,只怕連援手之人也無。稍後會齊李薈後,本君要好生找他商談一次。若是他再倒向明人,只怕今後本君即便做了國主,生殺廢立之權也是操於他人之手啊。”
李時白躬身道:“君上所言甚是,但那李薈乃是李舜臣之子,忠良之後,想必是不會倒向明軍的。”
綾陽君眉頭深鎖,目光中閃現出深深的憂慮,搖搖頭歎口氣:“那鄭衝不在島上多時,都能不動聲色之間收買了我麾下近臣,李薈並非李舜臣,本君還真的擔心他啊……”
李時白道:“那三天后,與李薈船隊會合,臣便陪同君上登船與李薈商談。”
綾陽君頷首道:“也好,若是李薈能輔佐於我,待得登位後,封他為朝鮮水師指揮使,加封他為五軍營從二品大將,總督全部水師,你看如何?”
李時白躬身道:“這般李薈便掌全國軍權,此舉不妥啊。”
綾陽君搖搖頭笑道:“李薈年近六旬,還能做幾年大將?”
李時白聞言恍然大悟,躬身道:“君上英明,臣等自愧不如。”
綾陽君道:“此事便這般定下了,回頭你再準備幾樣禮物,當做是賞賜李薈的。另外給我派人盯著沈器遠!此人跟隨鄭衝多時,又去過明朝京城,著實可疑!”
李時白躬身領命,低頭時嘴角卻揚起一個不易察覺的詭異笑容來。
……
次日天明,鄭衝隻睡了一個時辰便起身來,吩咐諸將準備開拔出海,濟州島上仍舊留楊猛鎮守,但他麾下兵馬已經增至一千人,便是負責看守島上碼頭、軍營以及牧場。
便趁著各部軍馬準備出海的檔口,鄭衝來到了藥廬之內,打算與王月娘、黃繡英道別。不想敲門之後,屋門開處,一名身穿明軍鴛鴦戰襖的明軍小兵出現在面前,這人身材矮小,渾身裹滿了白布,隻留一雙眼睛和鼻子,活脫脫一個木乃伊,把鄭衝嚇了一跳。
“你,你是何人?”鄭衝被驚嚇得不輕,那明軍小兵急忙躬身行禮,
柔聲道:“公子,是我啊,七娘。”“啊?七娘?一大早你怎麽裹得跟個粽子似的,看著怪嚇人的!”鄭衝長出了口氣,邁步進到藥廬院中。
“公子,夫人她醫術高明,替奴家治療臉上、身上的麻點,上了藥用白布包裹了,是以這般模樣。”桑七娘跟在鄭衝身後說道。
鄭衝點點頭笑道:“也好,你們女兒家最在意容顏,要是月娘能治好你,也算是一件好事。”
進到藥廬堂上,王月娘和黃繡英聽得鄭衝聲音,兩人聯袂從內堂出來。
“昨夜那麽晚了,你們都還在商議軍政大事,怎麽今天一早就起來了?大惡人,雖然你體魄強壯,但也要記得好生休息啊。”王月娘嘮叨了幾句。
鄭衝微微一笑道:“多謝娘子提醒,還沒過門就這般在意我的身體,有娘子這般賢妻,夫複何求?”
王月娘羞紅了臉,頓足道:“誰要嫁你了?我還沒答應呢。”
黃繡英拉了拉王月娘笑道:“月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有了,你就別使小性子了。”
月娘哼了一聲道:“他今後要是還見一個愛一個,我才不嫁她呢。”
鄭衝呃了一聲,微微有些尷尬,乾笑兩聲道:“不會,怎麽會呢?”嘴上這般說,心下卻有些惴惴不安,要不要向兩女坦白沈芳的事呢?
黃繡英笑著又勸道:“傻妹妹,等你嫁給他了,難道還能反悔不成?”
王月娘哼哼幾聲,手中小銀針晃了晃道:“要是成婚後,他還是拈花惹草的,我就扎他穴道,讓他今後都不能做壞事!”
鄭衝倒抽一口涼氣,好狠的小娘子,看來娶個懂醫術的妹子,真是痛並快樂著啊。
黃繡英聞言羞紅了臉,嗔道:“月娘,怎麽這般羞人的話都能說出口來?不可亂說的,懂了嗎?”
月娘哼了一聲,扭頭不去看鄭衝。黃繡英拉著鄭衝坐下,給他倒了杯茶後問道:“怎麽一大早便過來了?”
鄭衝這才想起正事來,便道:“我已經命艦隊準備開拔,少時準備好便要登船離開,特來向你們道個別,你們安心留在島上,待我凱旋之時,便來接你們回福建去。”
兩女聞言都是面色一變,王月娘回過頭來怒道:“你這混蛋又要扔下我們兩自己風流快活去,不行,這回我們要跟著你去。”
黃繡英也是愁眉不展道:“相公,島上待得久了,能否讓我們同去?”
鄭衝啊了一聲道:“這哪行?此去兵凶戰危,勝敗難料,你們跟著同去很凶險的。”
王月娘看了身旁桑七娘一眼,眼前一亮,笑得像隻小狐狸一般:“你這乖巧的小護衛,我正在幫她治療身上的舊患,須得每天換藥,你不讓我們跟去,耽誤了她治療怎麽辦?”
鄭衝看了七娘一眼後淡淡的說道:“七娘留下來陪你們便是了。”
七娘聞言大驚失色,急忙道:“公子,我要跟你去,我要去殺建奴報仇,我不要留在島上。若是要留在島上,我這臉上的疤痕不治也罷。”說罷便要解開臉上裹著的紗布。
月娘見了大驚失色,急忙拉住七娘,惡狠狠等著鄭衝。黃繡英也道:“相公,你就讓我們同去吧,我們保證聽命行事,不會任意妄為的。”
王月娘則怒道:“大惡人,你要是不帶我們去,我們自己回福建去,今後休想再見我們!”
三個女人一台戲,嘰嘰喳喳吵得鄭衝頭都大了,正在這時,門外傳來黃道周的聲音:“博文,博文在這裡嗎?”
聞得是黃道周的聲音,鄭衝大喜過望,總算是來了救兵,當即來到堂外迎接,卻見黃道周與畢方濟兩人聯袂前來。
方才見禮,黃道周便迫不及待的拉著鄭衝道:“博文,你們今日便又要出海,怎麽也不知會我和畢神父一聲?不行,這趟我兩人也要同去。”
鄭衝頓時傻了眼,這兩個老頭也來添亂,當下急忙道:“黃老先生,畢神父,此去勢必有惡戰,你們還是留在島上安全,待得戰事寧定,再派船來接你們去朝鮮便是了。”
畢方濟搖頭道:“不行,總兵大人,你答應過我的,我要去朝鮮傳教。”
黃道周也怒道:“博文,我是北上船隊的參軍, 整天躲在濟州島上算什麽事?不行,這趟說什麽也要同你一道征戰!否則等回到福建去,旁人問起,老夫連陣仗都沒見過,豈不是羞煞老夫?”
於是兩個老頭加上三個女人圍著鄭衝說道起來,鄭衝不勝其煩,最後大聲喝道:“好啦!都住口!”
堂上頓時安靜了下來,鄭衝看了看幾人,緩緩說道:“好!帶你們同去也行,不過我有約法三章,你們必須聽我的!”
聞言兩個老頭還算沉穩,三個女人卻是歡呼起來,黃道周撚著胡須道:“博文盡管說來,莫說約法三章,便是軍規七十二條,老夫也都能遵守。”
鄭衝點點道:“好,我這約法三章便是:第一,你們必須聽我吩咐行事,不得違令!”兩個老頭、三個女子皆是頷首道:“聽你的便是。”
“第二,若是覺得我的話不對,也不得有異議,參照第一條行事!”
幾人都是呆了一呆,月娘癟癟嘴嘟囔道:“真是霸道。”
鄭衝也不理會接著說道:“第三條便是,若違反前兩條,我便派船將你們送回來!”
黃道周和畢方濟對望一眼後道:“也罷,便遵守這約法三章。”三女也無奈,隻得應下了。
隨後鄭衝便命護衛替眾人收拾行裝,將黃道周、畢方濟、王月娘、黃繡英的行裝還是運上龍須號去。王月娘在這裡準備了許多藥材,也配製了不少藥丸,也都一並帶走。
正午時分,綾陽君等一眾朝鮮君臣也來到水營,一起登上龍須號。見得人馬皆已經登船完畢,鄭衝一聲令下,艦隊便往北緩緩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