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袋暈乎乎的,賈瑜懷疑自己應該是輕度脫水了,跟那一群老狐狸鬥智鬥勇太耗費精神,冷汗一陣一陣,自己現在的裡衫只怕都能擰出水來。
讓衙仆帶到院門口,賈瑜吩咐一聲,讓他去找自己來時的車夫,命他回去帶個口信,也好讓家裡人放心。
華陽讓自己來找林如海,賈瑜是不明白的。
按道理,林如海之前對自己確實是敵意,雖說有自己做事不周到的地方在。但林如海也不至於如此威逼,幾乎要置他於死地。
不僅如此,整個事情仿佛也與林如海脫不了乾系,綜合這兩點,賈瑜覺得自己來見林如海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然而既然華陽特意提醒他,自然是有她的道理,對於這個女人,賈瑜知之甚少,但總的來說,她對自己並無壞意,反而接二連三的搭救於他。
天上沒有掉餡餅的好事,賈瑜也不相信依華陽的個性會因為情愛就偏袒於他,可如果是華陽想從他身上牟利,賈瑜又想不出自己有何利可圖?
論出身,自己只是寧國公後人,而華陽是正經的公主,皇家長女,這差距可不是一點半點的。
論權勢,自己頭上頂著個四品奉天校尉的名頭,手下目前能指使的不過就是焦大這一名隨軍司馬,就是這隨軍司馬,還是自己報上去為他請的。
而華陽,自己雖不知她到底在大齊掌控著多大的勢力,只看如今朝中諸多大臣,皇帝卻命她做欽差南巡,至少能說明她在皇帝的心中地位之重。
才情?她好像確實喜歡詩作,可,只是這個緣由,也不足以讓她這樣相助吧?
原本暈乎的腦袋,這樣一想更加犯暈,昨兒下過的雨,如今地下還未乾,賈瑜腳下一滑,作勢就要摔下去。
“少兒郎朝氣蓬勃,喜歡昂首闊步是極好的精神氣,但還是要注意腳下,被些枝枝叉叉絆倒了可就不值當。”
賈瑜看著身邊的林如海,不敢相信這諄諄教誨的話是剛剛那個咄咄逼人的林如海所言。
林如海看到他的神情,自是知道他在想什麽,輕笑一聲卻也不解釋,揮揮手示意他進屋裡說話。
賈瑜揉了揉臉,讓自己清醒清醒,隨即便跟了上去。
“林大人所言我倒覺得不妥,既是少兒郎,若不血氣方剛何談少兒郎,若是跌倒,就在原處爬起便是。”
並未稱姑父,賈瑜心中還是有些怨念,自然不可能因為一句話就對林如海的態度改變,
林如海並不著急回應他的話,只是把門關好,又將一旁的窗戶推開一半縫隙。
說實話,從頭到腳,從林府到這裡,賈瑜實在不敢相信林如海是揚州府最大的貪官。
屋內陳設用簡陋來形容都不為過,窗前一書案,一木凳,正中一方桌,兩扶椅,一瓶水仙花立於其上。整個屋子中最值錢的大概就是那書架上的書了。
“爬起來,三個字,說得容易,做起來難啊。”林如海歎息一聲,慢慢坐在扶椅之上。
“先不談個人品性,隻說世事殘酷,有多少人盼著你摔倒,而後踩著你往上爬去,又有多少人擔心你走到人前,趁你試圖爬起時,再一腳將你踢倒。”
“林大人究竟想與我說些什麽?”
“我快要死了,這幅身子撐不了多少時日。”
“恩?”賈瑜有些疑惑,難不成林如海想賣慘?若是這樣,自己也太瞧不起他了。
“你若能答應我一件事,我送你一場大造化。
不過有沒有本事拿到這個大造化,就看你個人的本事了。” 賈瑜盯著林如海的眼睛,誠懇的目光不摻雜一絲他意,賈瑜咧嘴一笑。
“不好意思,我拒絕。”
林如海對這個回答顯然並不意外。
“我從來不是一個想要建立什麽卓著功勳的人,活到現在只不過圖一個順心罷了,所做的事情都是因為有人並不想讓我順心才去做,我不怕你罵我沒志氣,因為我就是這樣一個人。”
“呵,都不知道你是謙虛還是在有意自誇,我看過你的那些詩作,就算與古人佳作相比稱得上是上品,說一句千古流傳不為過。”
千古能不能流傳賈瑜不知道,反正起碼能流傳個兩百多年是沒問題。
“你說你為了圖一個順心而活,可人活一世,安能事事順心,今日有華陽助你還則罷了,若有一天陛下意欲殺你,華陽又有何法?”
賈瑜眉頭皺起,苦笑著反問道:“難不成我就是那過街老鼠?人人都想殺我?”
“匹夫無罪,懷璧有罪。陛下將對北方開戰,為了軍心定會有重賞,然國公侯爵已是定數,不能再增,你想想陛下會怎麽做呢?”
“我若主動放棄國公之位呢?”
林如海聞言嗤笑道:“你不是個傻子,國公之位對目前的寧府而言是面擋箭牌,這些年下來寧國府得罪的達官顯貴可不在少數,而且,你以為你掉了幾品官爵就消抵了寧國府的罪狀?”
賈瑜心頭一緊。
“那只是一個警告罷了,陛下想借此告知所有勳爵,國之將戰,希望他們能夠安分守己,你不過是恰逢其會罷了。 陛下將來若真的想懲處你,呵,只怕你就算襲全了國公之位也不夠抵罪的。”
“還請林大人告知,某到底是犯了何等大錯,連丹書鐵卷也保不住某的性命.”
林如海看著賈瑜歎息一聲.
“我說得夠多了,其它的,她未告訴你,我也不能說.”
“她?誰?華陽公主殿下?”
“好了,回到之前那個話題,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可以保證你有朝一日即使陛下對你動了殺心,也無可奈何.”
“林大人這話說的可太大了,皇權無上,若真如你所說陛下真想殺我,我除了逃又有什麽辦法呢?”
“如果整個南直隸的官場都能作為你所用呢?”
賈瑜原本想說的話一下子梗在喉頭,張著嘴半天,卻隻說出一句:“這不可能.”
林如海輕笑一聲:“這當然不可能,你一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憑何讓大齊三成的官員為你所用.”
賈瑜差點都想罵人了,你耍我啊?不可能的事情你給我說什麽?
“揚州鹽課的貪汙,揚州的百姓都知道,可又有何用,一些人握著別人的把柄可以成就大事,而另一些人握著別人的把柄卻會給自己招來災禍.正如我之前說的,你能否把握這個造化要看你自己.”
賈瑜揉揉腦袋,剛剛清醒的腦袋又開始暈了,他打算暫時回避這個話題,之後再好好考慮.
“那你的條件是什麽?”
“待我死後,幫我照顧好玉兒.”
“哐當.”
林黛玉看著地下的藥碗,紅霞飛滿了面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