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陽城外,芳草凋零,路上行人稀少,偶爾從草叢中飛出的野狐也會抱著爪子眼睛四處亂轉。
轟隆隆!大隊騎兵的聲音接近,如同密密麻麻的鼓點,由遠及近,漸漸敲動大地。
野狐怪叫一聲甩著尾巴鑽到身後的草叢之中,周邊的飛鳥枯蟬也紛紛飄落樹叢。
充當前軍的騎兵匆匆而過,後面才是浩浩蕩蕩的步卒大軍。這些兵丁雖然穿著殘破的鎧甲,但是身上的精神卻是很振奮。他們頭上戴著黃色的頭巾,軍容不敢恭維。
在前軍之後是浩大的中軍,其中最為引人注目的便是一輛巨大的馬車。軍隊之中皆是步卒,只有斥候將領才能擁有一匹馬,而能夠坐馬車的必然是高層之中的高層。
蹬蹬!一陣馬蹄聲趕來,只見一隊威武的紅色鐵甲流充入灰黃色的大軍之中,旁邊的步騎士卒紛紛讓開道路。只見為首的女子蒙著面,但是青春靚麗的眸子卻依舊難掩疲憊之色。
她來到馬車之前,還未進去便聞到一股淡淡的藥香。這讓她精明的眸子中閃過一絲憂慮,不過,她還是很好地掩飾住這股情緒。
“父帥!”她躬身朝著馬車裡面稟報道:“我前軍已經到達雒陽,現已勘探敵情,尋找駐地。另外······另外······”
張寧囁喏著不知該如何開口,裡面的張角聽著一向英明果敢的女兒露出這副姿態,沉吟半晌,然後才淡淡地說道:“既然到了該相見的時候,那就見一見吧!如今,大事在即,兒女私情還是能斷就斷吧!”
“女兒知曉!”張寧臉色變了變,心中反覆權衡,還是決定去最後見一面他。眼下已經兵臨城下,事情到了不得不解決的地步了。
原本,她以為他只是小打小鬧,但是,卻沒有想到,如今的他也是主導戰局的一股重要力量。
當太平道百萬大軍來到這裡時,雒陽城內的曹操和一旁的唐粥都立即得到了消息。
雒陽城軍民沒有絲毫出城的打算,也沒有指著叛軍大叫賊道該死便決一死戰。只是,遠遠望去,城樓之上的堡壘變多,城牆也在漸漸增高。
曹青等人前來問詢如何應對,唐粥只是笑笑沒有說話。然而,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因為有人要約他相見。
半夜三更,月明星稀,本該是醉臥高床軟枕之時,唐粥卻在燈火前苦苦等待。因為送來的信箋之上,畫著一朵樸素的蘭花。這是,廣宗城張府之內的蘭花。
半夜,當唐粥幾乎要伏案睡著之時,忽然鼻尖冒出一股淡雅的蘭香,抬頭,只見一位英姿勃勃的女子,舒展腰肢款款走來。
“師姐!”驚叫一聲,猛然醒來,唐粥看著眼前瞪著眼睛的幾位美女臉色有些尷尬:“你們怎麽來了?”
眼前的女子是何靈思、王美人還有一臉怪怪的燕月蟬,三人都盯著唐粥,後者摸了一把口水有些尷尬。
“你們怎麽來了?”再次問了一遍。
何靈思和王美人個個打扮的花枝招展,聞言紛紛臉色羞紅,倒是燕月蟬仿佛是覺察到什麽,抱著肩膀說道:“看在你今天不追究的份上,我就告訴你一點消息吧!我們都是被同一個請來的!”
“同一人?是誰?”唐粥臉色陰鬱,這個時候自己要和師姐相見,把她們都叫來這不是給自己攪局嗎?
“若是讓我知道是誰乾的!”他咬牙切齒,“我一定讓她付出代價!”
“是嗎?若是我做的,你要讓我付出什麽代價呢?”一道冰冷的聲音從帳外傳來,頓時三道身影挑簾進來,為首一人徑直走到唐粥面前,盯著他的眼睛問道:“就是我做的,你打算怎麽懲罰我?”
看著眼前出現的師姐,唐粥又驚又喜,還帶著一絲絲的尷尬。這事情搞得,真是······
“咳咳!那個,你們先回去休息吧!”唐粥揮揮手,朝燕月蟬三人使著眼色。何靈思和王美人見慣風浪,吃吃一笑朝唐粥拋個媚眼便準備離開,燕月蟬則是抱著看好戲的心思任由唐粥使眼色,愣是不挪窩。
“讓她們離開幹什麽?正好讓我看看你找了多少女子!”張寧這話一說,連燕月蟬都待不下去了,這裡面有自己什麽事啊?這對狗男女已經瘋了,走了走了,再看下去清白不保啊!
燕月蟬邁著小碎步正要趕上何靈思和王美人的步伐,卻冷不丁被眼前的冷面美女攔住了。
“我說了!她們不能走!”張寧冷聲說著,那邊的柳芽攔著她們不讓走。
唐粥臉色變了變,扯出一道微笑:“既然師姐不讓你們走,那便一起坐下吧!”
當下,唐粥坐在上首,左邊乃是客席張寧、波月和柳芽,另一邊則是燕月蟬三人。
“這次我來,便是要告訴你一件事!”張寧眼神古井無波,並不去看向唐粥:“從今以後,你我再無瓜葛!你做你的牧師,我稱我的聖主,我教中,也再沒有你這一人!”
事情來得太快,以至於唐粥還沒有理清張寧的話語。他在腦海之中將方才的話語過了幾遍,終於確定不是自己幻聽也不是自己理解錯了。
他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雙手死死按住面前的案幾,看著張寧問道:“師姐這是什麽意思?”
“不要再叫我師姐,你我之間,已再沒有任何關系!”
絕情的話語如同刀子一樣猛烈地劃著心臟,唐粥忽然覺得心中一空。張寧便是他看到的這世界上的唯一美好,但是,眼前這份美好卻離自己而去了。
“為什麽?”淚水還未流出便已經乾涸,雙眼通紅如同火炭。
“沒有為什麽!”張寧還是冷冷地回應,連她身後的波月和柳芽兩人都震驚了。兩人本以為這是一場宣誓主權的高調回歸,可是誰也沒有想到竟然是分道揚鑣的結局。
“聖主!這······”柳芽有些難以置信,但是,張寧後面的話語卻更加令人震驚。
“不僅僅是他,還有你們!從今天起,波月和柳芽你們兩人也不再是我的貼身侍女和呂衛首領了,你們兩人從今以後,也和他一樣,和我再也沒有任何關系了!”
“聖主!”柳芽方才喊出這兩個字,便被張寧一掌砍在後頸上,整個人頓時暈過去,然後她看著一旁的波月,後者怯怯地向後退步:“小姐!小姐!你幹什麽?我是月兒啊!啊!”
波月大叫一聲,聲音穿透大帳,外面哢嚓哢嚓冒出一陣兵甲聲。
然後,只見左宗年揮舞著大刀衝了進來,看到帳中的一幕撓撓頭,不知所措。
波月看到左宗年出現,猛地衝過去,撲在他懷中便哭。
“宗年!帶月兒先出去,還有柳芽!”唐粥閉上眼睛,深呼吸幾次,然後吩咐左宗年。
“你們也出去!”他朝燕月蟬三人吼道,她們三人哪裡還敢繼續待下去,急忙落荒而逃。
帳中空蕩蕩的,只有兩人。
“為什麽?”唐粥再次問道,張寧卻是抿著嘴不言不語。
“若是真的要和我分開,幹嘛又將波月和柳芽兩人留下?讓她們和宗年與楊豐有情人終成眷屬嗎?”
張寧推開唐粥走過來的身體,轉身將臉色藏進燈火背面:“就當是讓他們,繼續我們之間的感情吧!”
“那你為什麽不過來呢?”唐粥咆哮,但是張寧依舊背過臉去不為所動。
“你的心真狠,將我遠遠拋走。如果一個人一直孤獨其實並不可怕,怕的是忽然有一人闖進他的世界,讓他著迷,讓他彷徨。然而,如今他卻再度孤單一人。對她,進一步沒有資格,退一步舍不得。沒有任何身份去接近她,連為她傷心都名不正言不順。他······唔!”
大帳之中的燈火陡然熄滅,黑暗之中兩個人影抱成一團,一人把另一人推倒,壓在身下。
一直在外面緊密戒備的左宗年和波月等人看到燈火一黑個個面露不解之色,唯有波月似乎是明白什麽,破涕為笑,直接讓左宗年將所有人都撤得遠遠的。
黑暗的大帳之中,傳出低沉的呼吸聲和哼哼呀呀的低唱,良久,裡面才傳出一聲動靜,仿佛是兩人躺下的聲音。
夜色似乎變得無比漫長,大帳之中傳出時斷時續的聲音,直到天色微明,東方亮出啟明星。
啟明星是黎明最亮的星,也是傳說之中的太白星,黎明與黃昏之時,便是它最閃亮的時刻。它出現之後,不是漫漫長夜的開始,便是日出東方的開幕。
睜開眼睛,摸了摸身邊還帶有香味的枕被,唐粥歎息一聲,隨意套上衣衫,便坐在位置之上。
半晌,波月從外面探出一個小腦袋,手中是一盆洗臉水。
“小姐呢?”四處掃了一圈,沒看到張寧,波月有些疑惑。
唐粥搖搖頭,說道:“走了!”
咣當!波月嘴角一癟,淚花便冒出來,轉身離去。
又過了一會兒,燕月蟬來到大帳之中,看著滿地的狼藉,頓時撇撇嘴。
“她真的走了?”一腳將攔路的銅盆悄悄掃到一邊,她試探性地問道。
“放心!你的事情我沒有告訴她,她也不會關心。連這大漢都要忘了,誰還會在意你這一個小小的護陵人呢?恐怕連皇室自己都忘了你們吧!”
唐粥說著,有些煩躁地揮揮手:“別說這些了!今天我很傷心,我被人甩了!她選擇離開我,在權力和愛情之間,她選擇了前者。臨走之前,還把我給睡了!”
“哈哈!”燕月蟬忍不住笑出聲來,見唐粥看過來極力捂住嘴巴不讓自己出聲:“您繼續!您繼續!”
看著燕月蟬毫無誠意的臉色,唐粥頓時沒了追憶往昔的心情,我這裡苦情戲叭叭叭說著,你當是在看笑話,我長得就那麽好笑嗎?
喚人來洗漱一番,唐粥開始整理軍務。從昨日張寧說的來看,自己是被太平道給除名了。以後,自己就要單打獨鬥了。只是,即便如此他也不懼,他的布局已成,有沒有張角的大旗都已經不影響他的地位了。
“雒陽城中怎麽樣?”解決軍務之後,唐粥看向曹青,這些事情都是他在操控。
“皇宮之內,曹操的招賢納士並沒有起到應有的效果,如今只是靠著曹家以前的一幫故舊在支撐著。以如今的形勢來看,城破只是時間問題。”曹青說完,便立在一邊。
唐粥敲著案幾,沉思半晌,然後才看向一旁的曹青說道:“我有一錦囊,你入城送與曹操。若是他要擒殺你,你便報出自己的姓名。”
曹青看著唐粥一眼,不知道自己這位上司心中是在想些什麽。
“怎麽了?你不願意去?”唐粥看著愣神的曹青,後者躬身一禮道:“屬下只是在猜測您的用意,牧師有命,我等自然竭盡全力去做!”
“那便好!你去吧!”唐粥將一張紙條放到一個錦囊之中,放到曹青手裡。
當日,曹青便從暗道直接潛入雒陽城中。雒陽城乃是古都,地下通道不知多少,曹操雖然掌軍之後清理暗道,但是,卻也只能防范大軍通過暗道入城,像這種通一人的暗道是極難完全消除的。
當日,曹操從軍營之中回來,向自家的門生故吏吩咐一通,便揉揉腦袋回到府中。他雖然向天下發出求賢令,但是,一來名不正,二來不能服眾,三來遠水解不了近渴,所以眼前雒陽城內的情況並沒有好上多少。
方一入府,一旁的家仆便稟報說是有人前來拜訪。這種求官的人每日不少,但是曹操已經厭倦了,根本不想見。
但是, 老家仆卻是知道曹操心思似的說道:“老奴觀那人,似乎不是城內之人。”
曹操深深地回望一眼老家仆,然後點點頭說道:“請他到客廳奉茶,我稍後便到。”
曹青被帶到曹府客廳,主人未到,便聽到外面哢嚓哢嚓的鎧甲聲。顯然,這四周是被布下大量人馬。
他端著茶盞,看著一旁的老家仆問道:“老人家!這就是貴府的待客之道嗎?”
老家仆還未回答,便聽外面傳來一聲響亮的笑聲:“哈哈!我曹府對待客人自然是以禮相待,但是,若是朝廷反賊,那就另說了!”
看著迎面被軍卒簇擁的曹操,曹青冷笑道:“執掌兵馬二十萬的曹將軍竟然沒有膽量單獨見我這小小的無名之輩嗎?”
“哈哈!英雄出自草莽,多是無名之輩!曹某實在是不敢小覷天下英雄啊!”曹操哈哈大笑,令人將曹青圍住。
將手伸進懷中,周圍軍卒頓時一陣緊張。
“哈哈!我懷中有一錦囊,送與曹公一觀而已,不必緊張!”說完,錦囊便被取出,送到曹操面前。
看到這錦囊之上的花紋,曹操臉色一變,命軍卒將錦囊取到一邊打開。後者打開,只見裡面是一張紙條。
曹操接過,看到上面兩個字,眼神變了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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