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起見識,唐粥能夠甩世人兩千年,但是論起智慧,後者也可以甩唐粥兩千年。
由此可見,智慧和見識並不總是對等的,這種差距需要靠日複一日的閱歷來補足。
帶著鬱悶的心情,唐粥回到了自己的住處芷蘭閣。先帶著師叔張梁找到了研究醫術的華佗,大醫張梁和神醫華佗兩人可謂是一拍即合,前者專攻黃帝內經,對於周身經脈、陰陽理論爛熟於心,後者直接開刀破腹,對人體結構也是如數家珍。
王八對綠豆!看上眼了!旁若無人地開始交流醫術心得,讓一旁聽天書的唐粥目瞪口呆。
穴位?經脈?這是什麽東西?
兩位專業人士對他腦中見識的傷害是爆炸式的,畢竟你不能要求一個毫無中醫基礎的現代人去和古人討論什麽七經八脈。
毫無存在感的唐粥默默退出了沉迷學術不可自拔的兩位老中醫,回到芷蘭閣便見到了趕來此地的楊豐和左宗年。
看到兩人,唐粥的心情莫名地好了起來。陽光是那麽明媚,生活是如此美好。
“你們兩人已經見過蔡柳芽和波月了?”
兩人一副春情滿面的樣子,一眼望去便知剛剛經歷了什麽。
左宗年癡癡笑著,脖頸上還帶著一道波月親自書寫的平安符,楊豐胸前也有同樣一隻。
切!大家都是搞宗教的,這些東西怎麽回事心裡還沒點譜嗎?
唐粥不爽地撇撇嘴,語氣酸酸的,道:“怎麽只有你們二人?二虎呢?”
左宗年將平安符如視珍寶,小心翼翼地放進內衣藏好,這才開口道:“二虎兄弟去和外面一些人接頭去了,好像是黑衛的兄弟在找我們!”
說完,左宗年嗅了嗅鼻子,怪道:“咦?這屋子裡怎麽一股酸味啊?唐哥你在房裡放醬菜了嗎?”
“不懂便不要亂說,此乃芷蘭之嗅!哪裡有什麽酸味?你聞錯了!”
左宗年愕然,一旁的楊豐眉頭一皺,同樣道:“好像我也聞到了!”
唐粥:“······”
氣氛一時陷入了沉默。
“唐師弟在否?”一道清麗的聲音傳來,打破了沉悶。聞言,楊豐嘴唇微動,眸子一閃。
左宗年在一旁揶揄道:“嫂子找人都找到唐哥這裡來了!哎呀呀!看來是來商量結親來了!正好唐哥做個媒人,我來操辦,早日讓你倆成就百年之好!”
楊豐難得老臉一紅,搖了搖頭,淡淡道:“柳芽兒此來必有要事!”
嘖嘖!聽聽這語氣,柳芽兒!簡直暖到心裡去了。
唐粥命人將蔡柳芽引進來,後者目不斜視,躬身一禮後說道:“聖女命我送來平安符,囑咐唐師弟在外一切小心!”
同樣的一道平安符被遞了過來,黃符泛著淡淡的香氣,疊得十分精致,系在一根小紅繩上。
不愧是師姐經手的物件,福氣滿滿,一看便是不是凡物。和那些凡夫俗子隨意求來的平安符就是不一樣!
唐粥一見便喜歡上了,捧在手心裡左看右看,好像要看出花來。
一旁的蔡柳芽還在等著回話,唐粥喜滋滋道:
“請蔡姐姐回去替我謝過師姐!楊豐!你去送送蔡姐姐。”
“不必勞煩了!”
雖然蔡柳芽拒絕了,但是楊豐還是出去送了一程,回來時腳步都輕飄飄的。
唐粥觀摩著這道平安符,一臉得意,嘴中喃喃道:“師姐真是用心良苦了!知道師弟我在外每冒箭矢衝鋒,
所以才為我求了這道平安符!” “俺也聽月兒說起過此事,聽月兒說,聖女每每擔心唐哥你弱不禁風,在戰場之上難以自保,這才從道師那裡求了這道平安符為唐哥護身!果然是道師出手,這道靈符一看便不同凡響。”
弱?我那裡弱了?本牧師的強處你們還沒有看到呢?唐粥臉色黑得像是鍋底一樣,就差直接把左宗年按在地上摩擦了。
看準這道張角出品的平安符,左宗年伸出汗津津的大手,被機敏的唐粥一側躲了過去,一巴掌拍在他手背上,後者訕訕而笑:“唐哥!俺就是看看!”
他伸手攔住了左宗年,收起平安符,語氣淡淡道:
“宗年啊!這平安符可以日後再看!此時我有一要事交托於你。
聽聞最近各地渠帥皆要回廣宗來朝拜道師,你去盯著潁川方向有無波才渠帥的消息,務必替我迎回波才渠帥!這可是你修複和波帥關系的好機會!”
“哈哈!還是唐哥想著我老左,你放心!我一定將舅兄迎來!”
呵呵!唐粥冷笑一聲,仿佛已經看到了這家夥被教訓得鼻青臉腫的樣子了。在廣宗老巢裡喊波才舅兄,你左宗年怕是嫌命長了。
打發走了左宗年,唐粥接著對楊豐道:“此次回廣宗,道師言及教內缺糧,吾已決定從恆山百姓手中購糧三百萬石,從太行八陘出山,運送到廣宗。
至於銀錢······”
說到這裡,唐粥忽然覺得心好痛,一種無法抑製的會呼吸的痛。張角那雲淡風輕的姿態,一句事情交托給你的灑脫,瞬間浮現在他腦海中。
我痛!捂著滴血的心,唐粥顫巍巍道:
“銀錢便從太行八盜的老底子裡出,金銀皆可折價於百姓。
另外也告訴百姓們不要存錢,該買農具買農具,該添衣裳添衣裳,該購牛馬買牛馬!總之一句話,錢賤物貴,令百姓多多買糧買布。
我們也要派人混入百姓之中,記住!此次務必將老底子裡的金銀給我清空,全部換成糧鐵布匹。”
亂世將至,糧價一日三漲,此時便是物資最貴。
這不是物資多少決定的,而是由百姓的需求決定的。即便原本的物資充裕,可一旦進入亂世,百姓恐慌,物價便會瘋漲。
商家囤積居奇,物資便開始一步步變貴了。此刻,百姓就會發現錢不值錢,萬錢甚至買不到一石糧。
到了這個階段,百姓便會自發開始以物易物,最常見的硬通貨便是布匹糧食,所以唐粥才會囑咐眾人開始買糧買布。
兩人正在商量,忽然張二虎便火急火燎地衝了進來:“不好了!牧師!我們的糧食被人搶了!”
“什麽?”
聞聽此言,唐粥怒從心邊起,大吼一聲,一拍案幾,整個屋子都被他的大叫聲震動了。
他是真的怒!太行山內的山匪都被犁庭掃穴幹了一遍,現在最大的山頭就是太平道。還有哪一方勢力不長眼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老虎頜下拔毛?
“是從何處關隘搶走的?死傷多少?損失糧秣多少?”
張二虎眼色有些奇怪,欲言又止。
“難道還有什麽不能說的嗎?”
唐粥如同一隻暴怒的獅子,這些可都是他辛辛苦苦大半年的成果,現在竟然有人摘走了這些成熟豐滿的水蜜桃。
是可忍,孰不可忍?
如果這都能忍下去,他人便會以為自己沒有什麽不能忍的了,往後對付自己會更加變本加厲、
唐粥周身散發出一股寒氣,眼中星芒一閃, 讓一旁的張二虎哆嗦了兩下。
“牧師!此事是太行陘黑衛傳來的!據說,那些賊人只是騙開山寨,搶走糧秣,並沒有殺害一人!”
怪!真怪!這聽起來像是一股有善心的匪徒。
“當地弟子有消息傳來嗎?”
“暫時還沒有!”
這一問一答之間,唐粥神色一凜,憤怒的臉色忽然平靜了下來。
從奏報來看,此事殊為可疑。
太行陘已出冀州,地處司隸河內群,此地和軹關陘因為地途遙遠,所以遷去的百姓最少,存糧也僅僅只有兩萬石。
而且糧秣被盜,弟子也沒有上報,反而是黑衛率先將消息送了過來。黑衛初設,大隱隱於市,按理這些內幕消息沒有太平道的傳播渠道快。
但是,世事便是如此奇特,反而是藏身於民的黑衛率先將消息送了過來。
監守自盜!唐粥腦海之中瞬間浮現出了這個詞,臉色也變得更加平靜。
“嗯!此事,我已知曉了!二虎先坐下吧!楊豐!”
“在!”
“你去傳此地的黑衛負責人,便言牧師有令,太行陘黑衛不可擅動,嚴密監察!
至於二虎!白虎兵初來乍到,便先休整兩日。先去市上買羊五十口,讓弟兄們吃上肉喝口熱羊湯!”
“謹遵牧師之令!”
“多謝牧師!”
楊豐和張二虎奉命,走了出去。唐粥獨坐一旁,敲打著案幾,口中喃喃道:“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亂治未亂。太平道如今便是這未病之人,師叔此言才是真正的謀國之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