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道有多少人呢?
這個數目恐怕連太平道教主張角也不清楚。
以區域來分,大漢八州盡皆太平道傳教之地,而僅僅是冀州一地,後期便出現了百萬黑山軍。其他各州縱然不如冀州大本營,人數至少也以五十萬為始。也即是說,各地的黃巾軍加在一起至少會有四百萬。
“四百萬啊!”
聽完了唐粥一番分析,向來掌管教務的張寶一副了然的樣子,點了點頭道:“不錯,八州之地,以冀州百萬門徒為首,其余各州各有多少,五十萬正好居中。這樣算下來,的確有四百萬之多!”
難得三分醉意的張寶還能將自己說過的話再重複一遍,唐粥在心中暗暗為自己這位師叔打了一個大大的叉號。
“我太平道信徒各行各業皆有,只是其中以無地的佃農和無產業的工者為多,這些人只能依靠豪強富商雇傭為生!但是,這天下連年水旱,加之貪官橫行,百業凋敝。許多人皆沒了生計,這才投了我太平道抱團取暖!”
此時的天下有將近六千萬人口,達到了後世全世界人口的百分之一,而太平道便佔據了其中的十五分之一。這已經是一個極其恐怖的數字了。
如何為這些人尋找出路便更是一件令人頭疼的事情了。
張角把這些人利用太平道聚集在一起,然後便開始搞事情了。
他們搞的事情便是造反,太平道內凡是有識之士皆能看出這一點。
此時的張寶更是扯著嗓子嚷嚷,唯恐他人不知這裡有一群反賊頭子。
“皇帝老子賣官鬻爵,在皇宮裡積攢下了無數錢糧,據說這些年積攢下來已經達到了一億萬!”
他晃晃悠悠站起,身子一扭把酒壇打翻在地,瞪大雙眼看著唐粥:“你聽清楚了嗎?不是一億,不是一萬,而是一億萬啊!和這些錢糧比起來,你那山賊窩裡搶出來的家底就只是那麽小小的一根毛!連毛都算不上!”
張角和張梁兩人都沒有言語,神色之中卻有幾分意動。
正所謂皇帝老兒的錢糧,不搶白不搶!
這是窮到了什麽程度?才會想起來打劫皇帝?
唐粥已經無語了!他們已經掉進錢眼裡去了,透過錢孔恐怕看誰都只是豆粒大小。大漢朝廷就是養了一群豬,那也是幾千萬人血汗供養出來的豬精,那是隨意就能乾掉的嗎?
不能提那一億萬錢,提起來唐粥自己都想去搶一波。
“二師叔心中憂慮大家都一清二楚,但是,造反是一個長期堅定不移的拉鋸活動。我們要有一次不行來十次,一年不行來十年的信心,不能為了所謂的錢財便帶著數百萬人鋌而走險,白白浪費這開門紅。
錢的事情,自然由錢來解決。
雖然咱們錢少,但是錢少有錢少的活法,總歸不會讓眾人餓肚子就是了!雖說師侄在太行山剿滅了無數山匪,但是吾最大的收獲卻不是那些金銀財貨,而是······糧食!”
說到這裡,唐粥挺直了後背,自己在太行山的秘密山洞裡可是藏了不少糧食。若是持之以恆地繼續下去,太行山進可以成為練兵屯兵之所,退可以成為狡兔的第三窟。
“哈哈!二師叔猜一猜,小侄在太行山屯糧幾何?”
張寶眯縫著醉眼看了唐粥一眼,居高臨下地哈哈大笑道:“你小子當初為了一口糧食求爺爺告奶奶,在中山常山設計陰購了十萬石糧,後來又從朝廷狗官那兒得了十萬石。
如今半年已過,
想必這些糧早已消耗殆盡了。今年新糧下來,你那十數萬人能夠得到個半飽就不易了!何談能夠屯糧!” 這分析頭頭是道,條理分明,如果唐粥不是身在恆山連他自己都要信了。
但是,凡事總有例外啊!
唐粥眨了眨眼珠,笑容像是波紋一樣蕩開:“哈哈!二師叔!這次您可是猜錯了!若是秋糧無盈余,小侄豈敢在二師叔面前賣弄?”
“哦?”張梁詫異地看了一眼唐粥,將黃帝內經收起,奇道:“如你所說,難道秋糧入庫有二十萬石?”
唐粥搖搖頭,自得之色溢於言表。
他這滿面春風的樣子卻起了張梁的興趣,後者再次開口道:
“五十萬石!”
“再猜!”唐粥此刻已經飄飄然了,這些老人家還是甩不開固性思維,不能放開想象的翅膀。
張寶咬牙看了一眼唐粥道:“老子便不信了!十萬人難道還能產出百萬石糧來?”
唐粥聞言,看著張寶肅然起敬,鄭重地從坐席上起身施禮。
“師叔真是料事如神,小侄五體投地,心服口服!”
張寶已經愣了神了,嘴巴張得比河馬還大。眼珠幾乎要凸了出來,呼吸漸漸變得粗重。
唐粥還在滿臉堆笑地向他作揖行禮,卻見他大叫一聲,一腳踢翻案幾,兩步跨到案幾面。縱步一提,整個人躍過來握住了唐粥手臂,銅鈴般的眼睛死死盯著唐粥:“當真能有百萬石糧?”
一旁的張梁也是一臉吃驚的神色,張角雖然極力控制他的心情,但是不停抖動的雙手還是出賣了他的心情。
這可是百萬石糧啊!唐粥辛辛苦苦籌集了二十萬糧便可以救活十五萬人,這百萬石糧精打細算夠百萬人半菜半糧過上六個月。
看到眾人吃驚的神色,唐粥很是滿意,這次輪到他不緊不慢笑眯眯道:“太行山八處險峰,每處皆有存糧,共計三百萬石!”
太一神保佑啊!張角心臟猛地一跳,本就不太好的身體讓他眼前一陣陣泛黑。但是,強大的喜悅支撐他沒有暈過去,嘴角不停擴大再擴大,直到笑聲哈哈哈傳出到房外。
此刻,聽到消息的無數弟子皆愣神了,不知為何道師會如此高興,上一次他如此大笑還是聽到了唐粥的消息。
張寶和張梁兩人也是被這消息鎮住了,兩人一左一右拉著唐粥的臂膀,追根究底。尤其是張寶,整個人伏在案幾上,口水直接噴到了唐粥臉上。
“為何會有如此多的糧秣?”
唐粥試著抽了一下手臂,沒抽動!算了!就這樣吧!再抽張寶的眼神就要把自己殺死了。
“師父!師叔!這天下只要太平下來,別說是養六千萬人,便是再多一倍也無不可!中原廣袤,從來不缺土地,也不缺糧秣。
不說他處,單論洛陽城。其為大漢都城,周遭各處險隘屯有重兵,人口百萬。糧倉之內粟米成堆,碩鼠成群,積兵民三十年之需!這天下本不該有饑饉之憂!”
唐粥此言並不是無根之木,無水之源。托三國的福祉,東晉一朝據有江東尚且能夠養育南渡衣冠,此時天下九州無缺,養育如今這些人還不是小意思嗎?
張角和張梁對視一眼,兩人眼中的震驚是無論如何都難以消除的。
一方面驚訝於唐粥手中存糧之巨,另一方面,也為洛陽城防之堅固而驚歎。
“若每年有八百萬石糧米,吾數百萬信徒無憂矣!”張寶哈哈大笑並沒有注意到兩人的反應。
張角感歎了一聲便不再言語,張梁則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放心研讀醫書去了。
唯有張寶,朝著唐粥擠眉弄眼,目含期許,含情脈脈。
這驚悚的目光令唐粥渾身打了個冷顫!
“師叔有話不妨直說!”
“咳!”張寶咳嗽了一聲,直起身子,轉身看到自己踢翻的案幾有些尷尬。隻好大馬金刀地坐在案幾之上,單刀直入向唐粥攤牌。
“如今我們這些太平道弟子苦啊!你的那三百萬石糧食正是解了他們的燃眉之急啊!”
一旁的張梁在憋著笑,張角臉色也有些掛不住,張寶這話太露骨了。
若是以前,張角定然會直接發話將所有糧食收走。如今卻在通過張寶和自己商量,他這麽做是在給自己面子,也是在承認唐粥在太平道內的地位。
“師叔放心!這三百萬糧弟子定然一粒不少地運到廣宗來。只是,這價格嘛?”
張寶聽了前半句欣喜莫名,樂得不停頷首。嗯!看來唐粥這小子還是知道尊師重道的,懂得急長輩所急,為師叔我分憂了。
不枉我為他開脫,這一次出去歷練他也不全是幹了混帳事。
但是,後半句一出,張寶便眉毛倒豎,老臉噌地一下紅了!
這小子怎麽如此小家子氣,斤斤計較起來沒完沒了了。難道師叔還會搶你的糧嗎?師叔要的是你親手送過來!你竟然還敢伸手要錢?我這老臉不值錢嗎?
“咳咳!”張寶被唐粥這句話嗆得不輕,臉色憋紅,方才欲說出來的讚譽頃刻間便吞了回去。
真是氣煞我也!這小兔崽子!
“怎麽?難道我們向百姓手中買糧不要錢嗎?”唐粥這話說的理直氣壯,自己這些糧可是貨真價實,童叟無欺。
呵呵!張寶面帶冷笑,低眉一掃,恰巧隨身佩劍放在一旁。隨手抄起佩劍,也不拔劍,大喝道:
“糧皆是我太平道信徒所種所收,你小子竟然敢開口跟師叔我要錢?”
看著這位威風凜凜,煞氣逼人的樣子,唐粥暗道不好。
雖然沒有經歷過這種場面,但是他也知道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繞過案幾,整個人躲避在角落裡,方便他隨時逃跑。萬事俱備,唐粥膽氣大盛,對著張寶大喊:
“當初開墾之時,吾等便立下誓約,這些良田皆歸開墾百姓所有。平縣新建,各處田產地產也早已具名立冊,家家戶戶有地契為證!此時我太平道二話不說直接將糧取走,此舉與強盜何異?”
聽到唐粥把太平道比作強盜,張寶怒氣爆棚,氣得哇哇叫。目中怒火閃過,長劍脫殼,猛然甩出。
利劍泛著寒光,如同一條銀龍,直擊唐粥而去。
我去!
唐粥大駭,一托案幾便要飛身離去。誰知腳下凌空被案幾擋住,整個人霎時跌倒在地上。
長劍直刺而來,目標唐粥脖頸。這一劍若是刺實,唐粥便一命嗚呼了。
張寶含怒出手,此時也嚇得臉色發白,隻得大叫一聲“大哥”。此時此刻,也只有神秘莫測的道師張角能夠救回唐粥了。
“莫慌!莫急!疾!”
張角雲淡風輕地喝了一聲,大廳之中空氣猛地一滯。他手中一道黃符輕飄飄飛出,於半空中貼在長劍之上。
本該穿透唐粥脖頸的長劍微微一側,在唐粥耳側臉龐帶起一絲血痕,叮一聲刺在身後的燭台之上。青銅燭台應聲而落,碎成了一片。
好險!唐粥感覺這輩子沒有經歷過這麽驚險刺激的活動,此刻的他無比懷念為自己擋槍的波斯小貓,可惜此刻的它還不知在山神廟之中睡醒了沒有。
咚!咚!咚!
心臟一下下地跳動,整個世界都有些模糊,只剩下不停息的心跳聲。
有時候,人在經歷險情的時候感官會變弱,等到危機過去了,才會感受到自己身體上的傷痛。
唐粥恢復之後的第一感覺便是:
“啊!吾破相了!”
一聲慘叫,無比淒厲。他已經感覺到了左側臉上從耳垂到下巴處出現了一道傷口,絲絲縷縷卻痛入心扉。
真的破相了!感受著脈動的痛楚,他再次喊出了聲。
聽了唐粥的叫聲,張寶眼皮一跳,局促地走上前去查探,卻被張梁一把推開:“二哥不知醫理,便不要添亂了!”
這話說的!張寶訕訕而退,在張角責備的目光中不停抽著右手:“都怪你!看你以後還敢不敢了?”
“唉!二弟今日又醉了!”
“是是是!以後議事,吾再也不飲酒了!”
張梁給唐粥抹了一層藥膏,然後張角又在傷口處燃了一道黃符。唐粥覺得這藥膏是真材實料,至於這燒到符,除了心理安慰也沒什麽效果了。
“好了!以後不會留下疤痕的!”
唐粥聞言松了一口氣,黑貓白貓,管它是什麽有效果呢?
張寶同樣也松了一口氣,聽了張梁的話便湊上前去說道:“留下疤痕也沒什麽!大不了以後老子招贅你做女婿!”
此話一處,唐粥下意識地瞄了一眼師父張角,見他沒什麽反應,這才翻了翻白眼道:“做師叔的女婿,吾怕是將來命不長啊!
不過可以事先說好,此事了後,吾將來定要請師叔來保媒!”
張寶心中也不舍自己的寶貝女兒給唐粥糟蹋,心中正懊悔呢?
聽了唐粥所言,當下立即開口道:“好!如此便說定了!以後若是你小子看上了哪家姑娘!師叔為你去保媒!”
張梁看了一眼偷笑的唐粥, 無奈地搖了搖頭。自己這位二哥難道還不知道唐粥是在打寧兒那小丫頭的主意嗎?
張角止住了自己二弟和最得意的弟子繼續商討關於保媒的事情,若是兩人再繼續下去,估計今日便不用說正事了。
“買糧一事便按粥兒你所說,後續諸事也由你負責!至於糧價多少,你定便是了!既然是我太平道許下的諾言,那便不可壞了規矩!”
這才對嗎!唐粥點了點頭,心中大為放松,暫時是不用擔心太平道這群暴力分子搞事情了。
事情解決了,唐粥便開始變得人嫌狗厭了。方才還一副好好先生的張寶粗暴地佔據了唐粥的案幾,大言不慚地說要整頓教務。
一壇老酒取出,又回頭看了一眼唐粥,那意思是我在處理教務你在這幹啥?
唉!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唐粥隻好可憐巴巴地托著病體傷軀走出大廳,只有師叔張梁因為要見神醫華佗和他走在了一起。
遠遠地望見芷蘭閣,唐粥忽然叫了起來。
“不對啊!什麽叫買糧之事便交給我了!這銀錢從哪裡出啊?”
他總覺得心裡空落落的,仿佛忽略了什麽大事?心中猛然一顫,這才明白了過來問題出在哪裡。原來錢的事情還沒有說清楚!
一旁的張梁晃悠悠地道:“不是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嗎?你自己所言太行八盜的賊贓皆可以送到教中聽用,這不便是買糧的銀錢嗎?”
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