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長安城被裝點成一座燈火的城市。
雖然長安不是作為帝王之都經營,但是這裡依舊是關中最大的城池,歷史留下來的底蘊讓它依舊光彩照人。更不必說,在大漢朝未曾衰敗之前,雒陽朝廷還要派人來此祭祀西漢朝帝陵。
今夜的長安無人入眠,因為這是一場注定輝煌的宴會。不知何時開始,每年的今日便會有一場如此火爆的宴會,各地的官吏也都在此日前來長安朝拜。
長安人士不知個中緣由,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們投入到這盛大的節日之中。
街面之上,無數藝人表演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熾熱的煙火噴湧,將這一片的夜空照亮,同時引來陣陣驚呼。高明的百戲小子爬在高高的竹竿上,一次次引得眾人驚呼喝彩。
唐粥走在這熱鬧繁華的街面之上,穿過人從眾海,一步步向前挨著前進。
雖然被擁擠的場面折磨了一場,但是他心中卻並沒有懊惱。長安的繁華讓他心中警醒,雒陽之地自十常侍大亂以來,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萬人空巷的場面。
這天下的戰亂是時候終結了,否則最終哭得還是天下人,肥的也是荊州那個孽障!
穿過層層人海,唐粥立在原地看著面前巍峨的長安宮室,不一會兒,身後又傳來幾聲急促的呼吸聲。
這是匆忙趕來的左宗年幾人還有黑衛在本地的首領,他們一身散亂地走上前來行禮:“主公!我等護衛不利,還請主公責罰!”
“不必多說,現在我們就開始行動吧!”唐粥也為自己整理了一番,然後便走上前去。
今日他裝扮成雒陽使者,身份便是這一行使節的頭腦,為的就是混進這一場所謂的盛會,去看一看其中的奧秘。
“都安排好了嗎?”唐粥問向一旁的黑衛首領,他們負責的便是今晚如何進入宴會。
“啟稟主公!都安排好了,不過,屬下疏忽,只能安排一個邊緣的位子。”
聞言,唐粥臉色又是一黑,這群家夥這是在長安混得多差,竟然連一個好位置都安排不了。
不能和他們置氣,否則今晚還不知道有多少生氣的地方呢!
一揮手,唐粥便帶人進了宮室。
他們所在的位置乃是外圍,這裡別說是看到場內的情景了,便是連一個熟人都看不到。入目之處,皆是陌生的面孔。
左宗年幾人跟在唐粥身後,準備遮掩身形的手段全都沒用上。
“還請主公責罰!”
見到唐粥漸漸變冷的神色,黑衛首領急忙請罪。
“長安防守嚴密,這不是你的過錯。今晚你們先在外面守著,我與宗年進去一觀!”說完,唐粥轉身便朝著人群稀少的地方走去。
左宗年急忙在後面跟上,唐粥回頭拉過他問道:“這裡有沒有能夠進入到後殿的道路?”
雖然唐粥對於這裡也不陌生,但是那僅僅是對於主宮殿。
對於其他的地方,他還真的沒有左宗年熟悉。畢竟,他從來都是直接向著主宮而去的。
思索了一陣,左宗年指著一旁宮女侍衛來回進去的通道說道:“這是一條侍衛侍女行走的通道,我們從這裡能夠繞到後殿,不過中間需要從後面穿過!”
兩人點了點頭,然後找了一個無人的角落翻過牆垣,幾次跳躍之後繞到了後方。
左宗年在前方帶路,唐粥跟在後面向著今晚舉行宴會的明光殿走去。
兩人兜兜轉轉,來到了花園之中。
“穿過這片花園,便到明光殿了!”左宗年在前面指點著,唐粥點了點頭,這裡的道路他也有些印象。
正在行走之間,忽然前方傳來一陣嬉鬧的聲音。
左宗年兩人立即閃到一邊的假山之側躲藏起來,透過山石之間的縫隙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這裡不是宮女侍衛能夠來的地方,來人隻可能是宮中的人。
“羽兒稚兒這邊來!”
“來了!來了!”
透過縫隙,唐粥分明看到發聲的是一臉溫柔的張寧,她穿著正式的袍服,盡顯雍容霸氣。
而在她身旁,則是一群小宮女護衛的兩個孩童,都不過五六歲,臉上稚氣滿滿。此時被稱作羽兒的男孩手中捧著兩朵鮮豔的花朵,一朵獻寶似地送到張寧面前,一朵悄悄塞給身邊的小女童。接過花朵,看著兩個小人青梅竹馬的樣子,張寧的笑容像是陽光一樣。
人群漸行漸遠,唐粥也緩緩從假山之後走了出來,臉色怔怔的。
看著遠去的三人,許久才從震驚之中緩過來。
剛才一眼望過去看見那兩個孩子,唐粥心中猛然掀起一股觸動,一種血溶於水的感覺瞬間充滿了心胸。
“那是······我的孩子!”喃喃地說道,唐粥心中閃電一般劃過一道光影,瞬間將所有的事情都想明白了。
為什麽每年都會有這樣一場盛宴,就是給這個孩子慶生。
這樣的事情已經過了數次,而自己一次都沒有來過,從來不知道這一件事情。
比這更加恐怖的事情是,自己的孩子竟然過上了單親家庭的生活。這樣的生活現在看不出什麽來,但是將來恐怕會影響他的一生。
“宗年!你看到了嗎?那是我的孩子!一男一女,看起來還是雙生子!只是這女孩和我不太像,看起來也不像師姐,倒是和波月像一些!”
唐粥神情激動,雙手握著左宗年不由地用上了力道。後者齜牙咧嘴,看著唐粥的臉色,嘴皮子動了動,最終還是說道:“主公!您看的沒錯,那女童其實是我和月兒的孩子,不是聖主所出!”
呼呼!
這番話剛說完,左宗年便看到一雙寒冰似的眸子望過來,對上唐粥那仿佛殺人似的目光,他立即說道:“主公!你放心,那男孩是聖主和您的孩子,是聖主在長安誕下的。和我的稚兒是同一日的生辰,兩人自幼在一起長大,所以才這般親昵。只是,孩子這件事由於聖主當時和您置氣,便不讓我們告訴你。”
“這麽說,這件事情你早就知道了?”唐粥的怒火依舊沒有平息,冷冷地看著左宗年,後者縮了縮腦袋說道:“其實,這件事情不止是我,關中諸將心中都清楚。趙雲的妻妾被聖主多番照顧,也接到了關中,他估計也猜到了一二。”
“也就是說,這件事情所有人都知道,只是瞞著我一人了?”唐粥的語氣充滿了怒火。
左宗年點了點頭,眼睛偷瞄一眼唐粥,說道:“我們也是被聖主三番五次命令,這才沒有告知主公此事的!”
唉!一聲歎息突然傳出來,左宗年猛然發現唐粥竟然不再生氣了,而是換上一副憂慮的面孔。
“主公!其實這事情······”
“行了!你不用解釋了!”唐粥揮揮手,製止了左宗年繼續說下去,“其實,我明白!關中諸將帥皆是太平道老人,當年一起攻打雒陽。是我和他們走了不同的道路,將太平道逼入關中,他們嘴上不說,但是心中一定有怨言。
這種怨言放大來,對於我請他們出關相助就是一種阻力。或許,他們的想法,便是等到天下繼續大亂,我掌控不了局面之後,再推出這個孩子,東出爭奪天下!”
聽到這個分析,左宗年嚇得臉皮直抖。這種話語,搞不好還真的是這些太平道老兄弟的想法。
至於真相如何,只要唐粥提出讓他們再度東出,這其中的結果就水落石出了。
天色越發深沉,唐粥站在月光之下,身旁站著左宗年,兩人像是兩尊雕像。
“那個······主公,宴會快要散了,我們還要繼續過去嗎?”左宗年抬頭看看天色,提醒了一下。
唐粥搖搖頭,說道:“此事,我看不用再去了!宴會已經散了嗎?”
“還沒有!不過,也快要結束了。聖主他們已經撤下來了,前面那些將領還在繼續宴飲,不少人已經醉倒了。再過一刻,他們也差不多該散夥了!”
“哦?”唐粥驚呼道:“已經過去這麽久了嗎?師姐他們都已經回來了嗎?為何我沒有察覺到?”
“他們是走的另外一條道路,我也是從宮女的談話中知道他們已經離去的消息!”
“哦!既然如此,那你先退下吧!我獨自去與師姐商議一番!”
唐粥說完,身子一歪,像是鬼魅一樣飄到了遠方。
看著這詭異的一幕,左宗年面色大駭,早知道趙雲呂布他們的武力不低,想不到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常年不涉戰陣的主公都這麽強悍了,那趙呂二人不知到了什麽地步。
唐粥一人來到最巍峨壯闊的那一座寢宮,像是他無數次來到這裡一樣。
只不過,這一次,還未接近,便聽到了主人的冷喝聲。
“你怎麽來了!”
他停住了,立在一座宮殿之上,身後是冷月孤雲,伴隨著涼涼的夜風,衣袖飄飄帶著一縷出塵之氣。
在對面的飛簷之上,立著張寧。許久未見的張寧神采依舊,只是身段更加豐盈。
“師姐!你竟然瞞著我這麽久!”
對面看清楚來人之後,也沉默了。聽到唐粥如此說,張寧臉色微微一動,知道今日之事已經被唐粥瞧見。
“看來你都知道了!不錯,是我瞞了你!”張寧的聲音隨風飄動,但是卻比夜風更涼,“不是我有意要瞞你,此事,乃是太平道內眾人商議的結果。”
“看來黑衛裡面都是你的人了!”唐粥暗歎一聲,他就知道這其中必定有古怪。黑衛皆是草莽出身,本就易於結交太平道之人,怎麽可能連一點消息都不知道。原來所有的消息都被人家封鎖了,連自己手下的人馬都投靠了人家。
張寧搖了搖頭說道:“最上方的幾人還沒有投靠我,我只是收了下面的那些人,不過,也一樣了。沒有了手下,他們就是聾子瞎子,什麽都不知道!不過,因此我也沒有得到你過來的消息!”
“我要見一見他!”
“可以!我帶你去!”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了一座寢宮。
“你們退下吧!”張寧命手下宮女退下,而把守的宮女看到唐粥過來,皆是眼神一動,她們兩人認得唐粥。
張寧看了兩名宮女一眼,吩咐道:“今晚的事情不準告訴任何人!”
兩人一拱手,對視一眼紛紛退去。
“進去吧!這個時辰,羽兒該睡了!”兩人悄悄進去,便見到了正在臥榻上熟睡的男童。
盯著這個孩子,唐粥深深看了許久,然後才默不作聲地離開。
來到外面,兩人一路走著,來到白日裡的那座花園。
此時,萬籟俱寂,所有的花朵都閉上了花瓣,靜靜地安眠。
星鬥投射下來的光輝,映在小池塘中,泛出清微的銀灰色。
“沒有什麽想說的嗎?”張寧握著白色的衣袖,咬牙說道。
唐粥扶著石欄,仰頭看著幽幽的夜色道:“本來還有許多話,但是,卻不知道從何說起,索性就不說了!”
“我們準備出關了!”望著唐粥的背影,張寧還是說出了太平道的大計。
“眾位宿老這一次達成了共識,要出關爭奪天下。他們認為時機已經到了!”
“呵呵!是看我這一次輸的太慘,準備來摘桃子了嗎?”
張寧沒有急著否認, 繼續說道:“蜀中你們沒有聯系已經數年,我們在那裡也已經經營了數年。楊豐不是我們的對手,柳芽已經做好了準備。到時候,關中蜀中一起出兵,先滅荊州,再收江東,然後攜裹天下之勢,壓向雒陽!”
“到時候我最好的下場就是出城投降是嗎?”唐粥冷笑一身問道:“是誰向你獻的這種計策?”
張寧幽幽一歎,說道:“別忘了!你創辦的冀州還有江東書院,太平道也有份參與的!這是我們數年苦心籌謀下來的計劃。而且,這個計劃更加合適。
太平道這些年在關中做的很好,上下同心,與民休息。反觀你手中的中原之地,民不聊生,也沒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朝政體系。你手下的那些官吏,究竟有幾成是心向你的,又有幾成是心向荊州的?”
唐粥:“······”
月色漸漸隱去了,周圍的一切都陷入了黑暗,草蟲鳴叫的聲音不知何時消失不見了。
張寧的眼睛在黑暗中燁燁生輝,像是一隻精明的狐狸。
“這外面有多少人馬?”唐粥忽然指指周圍的宮牆問道,張寧默默不語。
“唉!”唐粥歎息一聲道:“看來你們不介意先收雒陽,再圖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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