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樂與黃粒都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他們看著這個從小熟悉的阿姨,只能傻傻的瞪大著雙眼,來不及反應也來不及阻止。
火光瞬間布滿了湯姨的全身,又在另一個瞬間恢復原狀。
淒厲的慘叫聲衝擊著兩人的耳膜,離得近了,他們倆才聽得見掩藏在湯俊媽媽體內的另一個聲音。
湯姨在尖叫,體內的女鬼也在尖叫。
一個披散著頭髮的女人扭曲著身子出現在湯姨的體外,半透明狀。
原來,這就是鬼啊。
楊樂與黃粒的心中閃過這個念頭。
尖叫聲持續的時間不長,那女人的腳掌部分還在湯姨的體內,她撕心裂肺的扯著自己全身,卻在某個時間點突然消失。像極了被戳破的氣球。
隨著女鬼的消失,湯姨低著腦袋。
湯姨旁邊的兩人到現在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有一點是可以確認的,那就是湯姨身上的異變與黃粒手中的三角形符紙有關系。
到現在,即使楊樂心中有千百般理由勸說自己世上沒有鬼神,但事情就發生在他的眼前,這些理由都化作了陣陣狂風,擊碎了他無力的世界觀。
黃粒的手指戳了戳湯姨,湯姨晃了晃,輕聲呻吟。
楊樂也戳了戳黃粒,黃粒不解的看向他。同時也看見了正在向他們聚攏的醫院群眾。
這些人的眼神中充斥著不可抑製的憤怒。憤怒近乎化作實質性的壓力圍繞在兩人的身旁,這讓黃粒心中一驚。
不能在留在這了。
黃粒拉著楊樂,“快,幫我扶著阿姨,我們帶著她一起離開。”
楊樂自然明白眼前的情況緊急,黃粒與他各搭著湯姨的一隻胳膊,“可是我們去哪?”
黃粒的心臟撲通撲通的直跳,她的余光瞥見了安全通道,“走!”
楊樂領會了黃粒的意思,兩人拖著湯俊的母親衝向安全通道裡。他們身後的那群人表情一直微妙著,盡管憤怒,但神色之間偶爾會露出一絲恐懼。
正是這點恐懼,讓他們的行動遲緩,終歸是比黃粒與楊樂慢了一步。
楊樂推上安全通道的鎖扣,坐在階梯上。
黃粒又喊了幾聲湯姨,但對方仍然沒有反應。黃粒有些焦急,但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對楊樂說道:“不能休息,我們去下一層,從停車場出去。”
楊樂點點頭,他從方才的震驚中逐漸緩過來了點。雖然距離完全接受鬼物的存在還有不小的距離,但眼下面對如此危機,他只能說三觀誠可貴,生命價更高。
總之先安全離開醫院再說吧。
楊樂與黃粒小心翼翼的下著台階,他們現在在醫院二層,目的是負一層停車場。
安全通道的面積很窄,沒有窗戶,一旦有聲音,就會傳來明顯的回聲。
急促的腳步聲,人很多。
楊樂與黃粒對視一眼,黃粒小聲的說,“趕緊。”
楊樂點點頭,兩人加快速度。
路過一層,繼續往下時,楊樂突然朝黃粒說:“回去,我們從一樓出去!”
“什麽?”
腳步聲越來越近。
楊樂先一步邁出腳,“快點!”
黃粒雖然不理解,但她選擇了相信楊樂。兩人回頭走了幾步,上一層的階梯的空隙裡出現了一個腦袋,他猙獰的看著兩人。腦袋縮回去後,本就急促的腳步聲再次加快了速度。
楊樂推開一層的大門。這門只能從通道裡上鎖,所以楊樂與黃粒隻好關上門後一路狂奔。
安全通道出現三個人本不是什麽吸引人的大事,但出現了一群人後,掛號大堂裡引起了騷動。
眾人面面相覷,你看我,我看你。有的人面色疑惑,更多的人面色陰沉。
從通道裡出現的人留了幾名,他們向觀望的人解釋起原因。那些滿心八卦的人湊近時,這些人就停住了嘴,用一樣的眼神看著對方,直到將他看得毛骨悚然。
“快,快!我們直接開湯俊的車走。”楊樂的眼睛定定的看著大門。
黃粒這會才反應過來了方才為什麽楊樂說要從一層走。他們從二樓往下離開,二樓的門被黃楊樂鎖住了。對方不太可能要來鑰匙,可能性最大的是他們去了三樓,從三樓的安全通道往下追擊,既然三樓有人,那麽負一層說不定也有人守著。
停車場人少車多,他們在人多的地方尚且還能克制,以人的習慣謀劃一些事情。但如果到了無人的地方……黃粒只是這麽一想,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雖然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但這些鬼似乎很顧及剩下的活人。從一層走想必楊樂是想利用這一點吧。
兩人的速度不慢,身後的人在走進大堂後就開始放慢速度,表情也恢復了正常。
這給了兩人極大的緩衝時間,但即使如此,大門處仍然站了寥寥幾人。他們的站姿形色各異,位置也不相同,視線也沒落在他們的身上,但無論是楊樂還是黃粒,都敏銳的感知到這幾人的目標一定是他們。
“該死!”楊樂低聲說了一嘴。
黃粒的背後覆蓋了一層薄薄的虛汗,恐懼正在侵蝕她的大腦。但她不願意就這樣被抓住,下場一定很慘。
多方面的恐懼刺激著黃粒的大腦,她的余光發現附近有人正用好奇的眼神觀望著他們,與另外一群神色凶狠的人群截然不同。
是了,這些人一定是「活人」。
黃粒的腦子裡閃過一個十分戲劇的想法,來不及想得更明白,她松開湯姨的手,咚的一聲跪在地上。守在門口的幾人愣住了。
身後追擊的人愣住了。
圍觀群眾也愣住了。
楊樂看著黃粒,發現她遞給了自己一個“你快走”的眼神。楊樂的眉頭微皺,站在原地不動。
“求你們了,在給我們一點時間吧。”黃粒的額頭不要命的撞向地面,離得近的人甚至能聽見咚咚咚的悶響,可見她真的下了力氣在撞地。
“我媽的病你們也看見了,醫院我們住不起了,回家住。欠你們的病錢一定會還給你們的。”黃粒又磕了幾個頭。
“我知道你們在擔心什麽,這筆錢不管我媽是活著還是死了,我都一定還!不會欠債不還的,求你們在給點時間吧,幾天也好,我會去湊錢的。”黃粒抬起頭時,額頭中央一片血跡,她的聲音哽咽又顫抖,似乎在極力的忍耐疼痛。
眼角的淚劃過臉頰,她緊緊的抿著嘴不說話。
圍觀的人看不下去了,有一位年紀中年的阿姨站出來說道:“大家都是鄉裡鄉親的你們是不是太過分了點?誰家沒點難事啊,寬松幾天怎麽了。”
“是啊,是啊……這姑娘看著也是個有文化的人,在寬限幾天也不會怎麽樣吧。”
“對啊,這腦袋都嗑成這樣了,你們還真是狠心啊。”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指責起追著黃粒的這群人,黃粒的腦袋還貼在地面,她緊緊的閉著雙眼,剛才磕頭磕得太狠,現在耳鳴頭痛。
眼淚也是因為忍不住那份疼才流下來的。
楊樂扶著湯姨站在黃粒的身後,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真是個傻子……
不行了……頭好暈。黃粒倒向一邊,楊樂扶著黃粒,來不及接住她,但還是下意識的伸出了手。
黃粒知道自己暈倒了,她仍然保留了些許意識。
但與冰涼的地面接觸的感覺並未出現,相反自己似乎在一個暖和的懷抱裡。
“你們這是怎麽了?”湯俊攬過黃粒,看見她劉海下的傷口,血滴劃過她的臉,掉在地上。他眉頭緊緊的皺在一起,臉上的肥肉哆嗦著擠出一個生氣的表情,“怎麽搞成這個樣子了。”
“湯俊……快走。”黃粒的腦袋一歪,失去了意識。
湯俊的嘴癟成一條線,他的怒氣從他全身的每一個毛孔中泄露出來,他惡狠狠的抬頭掃視了一圈。打橫抱起黃粒,離開醫院。
楊樂欲言又止,扶著湯俊母親跟上他的腳步。
湯俊父親發現了自己的愛人,眉頭擠出一個川子,他看向楊樂,等著他的解釋。
楊樂搖搖頭,下巴向醫院外微微抬起。
五人離開醫院,沒有人阻攔。
圍觀群眾也散開,個別興奮的拿出手機開始編輯新一條的動態。
車上。
“楊樂,你們怎麽回事,怎麽我媽也在?”湯俊坐在駕駛座上,副駕駛坐著楊樂。
楊樂從後視鏡裡看了一眼黃粒,她額頭的血止住,結成了血痂。深紅的顏色讓她看著更加可憐。
楊樂吐了一口氣,說道:“阿姨是來救你的,你的手術同意書,是她簽的字。”
湯俊父親在後座愣住,他的手不小心打到湯俊母親的臉頰,她緩緩醒轉。
“湯紀?”湯俊媽媽揉了揉腦袋,她微微一動就感覺全身酸疼,有氣無力。
湯俊父親淡淡的嗯了一聲。
湯俊喊道:“媽。”
“嗯……你們,我們怎麽會在車上?我剛才……”湯俊母親的瞳孔猛然睜大,“我後來怎麽了?”
楊樂稍稍猶豫,才開口道,“那個女人應該是被黃粒的符紙燒死了。”
“什麽?”湯俊母親的的手無意識的離開腦袋,她震驚的向前傾了好一段距離,問道:“真的嗎?”
楊樂點頭,“真的阿姨。我和黃粒親眼看見的。”
湯俊媽媽掩面而泣。
湯俊父親卻哼了一聲,“你們年紀輕輕的都在做些什麽亂七八糟的夢,還符紙燒人?太可笑了!”
“啪!”湯俊母親一巴掌打在湯俊父親的臉上,用的力氣很大,將他生生抽得側過臉去。湯俊父親一臉不可置信的回頭看著這個曾經的愛人,她的臉好像回到了他們年輕的時候,張揚,任性。
湯俊媽媽嚴肅說道:“我不準你這麽說楊樂和黃粒。”緩了緩,“對了,小粒呢?”
楊樂指了指她的身邊,湯俊媽媽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身邊躺了個人。
“小粒?小粒!”湯俊媽媽輕輕搖晃了幾下,見黃粒沒有反應,加重了些力氣,甚至拍了拍她的臉蛋,可黃粒依舊閉著雙眼。
“她這是怎麽了?”
楊樂在心裡稍一沉思,便將事情的始末,從離開湯俊的病房開始說起,一直說道剛才湯俊出現。
“……我就知道!”湯俊猛的朝方向盤拍了一掌,認真的道謝道:“謝了兄弟。我媽之前一直很憔悴,我雖然懷疑過,但也沒有證據。直到這次黃粒回來才決定試試,沒想到,真是沒想到啊。”
楊樂搖頭,“要謝,你等黃粒醒了謝她吧。”
湯俊媽媽的手輕輕撫過黃粒腦袋上的傷口,“真是難為她了。”
湯俊父親的神色陰晴不定,他實在是不願意相信這世上竟然有鬼神這一說。但自己的妻子恢復了昔日的脾性,沒有慌張,沒有恐懼,鐵一般的事實就出現在自己眼前,如何不信?
懷疑總歸不是說散就散的。
楊樂一直注意著車上每個人的反應,湯俊父親的神色自然也上了他的心。
他輕輕說道:“叔叔,我也是直到看到了湯姨說的那個女人,才稍微轉變了一些心態。我很懂您此刻的心情。”
湯俊父親的臉色更加陰沉,他轉頭看著窗外,保持了沉默。
湯俊開口道:“明天我們去李鑫年家一瞧就知道了。”
“誒,對了,黃粒的那個符紙她還有嗎?”湯俊問道。
“不清楚,應該沒了。她說那是她的的心裡安慰。”楊樂的手撐著他的下巴,神色複雜。
湯俊撇了一眼楊樂,“你想什麽呢?”
“沒什麽。”
肯定有什麽,湯俊心裡想到。
湯俊母親感覺自己此刻說不出來的輕松,雖然很累,但與此前是截然不同的累法。
“黃粒是個好孩子,她值得你們兩人這麽用心。”
“……”湯俊。
“……”楊樂。
“媽你說這個做什麽,你不好好睡一覺嗎?”湯俊問道。
“睡,當然睡,好久沒能這樣睡過了。”語罷,湯俊母親閉上雙眼,片刻的功夫就入了夢鄉。
“丁零零。”電話鈴聲。
車上醒著的三人紛紛拿出手機,發現鈴聲都不是自個兒手機發出來的。
“黃粒的手機吧。”楊樂說道。
沒人接電話。
俞亮站在火車站前,鼻子聳動,表情奇怪,他用手捂著鼻子,皺著眉頭想道:“這地方怎麽這麽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