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玥?”

石崇善回頭，發現來人是位熟人。當初趙玥心裡滿滿裝著的都是仇恨，戾氣很重，現如今卻一身平和氣息。

趙玥走到石崇善身邊，先向黑白無常行了禮。姿態落落大方，與往昔的趙玥大相徑庭。

黑無常嗯了一聲就算回了禮。

趙玥見到石崇善，心裡的滋味百感交集，想她初到地府時死活不聽差爺安排，險些就被打個魂飛魄散。時過境遷，她從相熟的鬼差那裡知道了姐姐羅琳的遭遇，心裡憤怨不平，化作厲鬼，若不是得到泰山府君的點化，或許現在早已喪失人心。

過去種種在腦海中快速閃過，她苦笑一聲，朝石崇善問道:“我姐姐……走的時候痛苦嗎?”

石崇善愣住，趙玥從哪得到的消息?

“一位朋友告訴我的，具體的事情經過無從打聽，隻得到一句「魂飛魄散」的結果。但前因後果不難猜測，姐姐不讓我殺人，她又比我早到了那地方，所以她先動手了吧。她殺了那個男人?”趙玥的表情透露出她的思念，但也僅是思念而已，不帶一絲恨意。

石崇善心想這件事沒什麽好隱瞞的，便將他知道的部分通通告知於趙玥。

趙玥安靜的聽完，一滴血淚從她的眼角劃過。她用袖子擦去淚痕，聲音哽咽的說道:“謝謝。”

石崇善搖頭，“世間都講究個因果，那男人造下許多冤孽，早晚要還給他們。你姐姐擅入其中，雖說手刃的是仇敵，但終究殺了人，陰陽兩隔，她壞了規矩，因果自然也不能放過她。所以不用說謝謝，說到底我只是個看客。”

黑白無常與趙玥打完招呼後便找了個角落呆著，嘀嘀咕咕的互通密語。

尹君那時候還不認識石崇善，聽石崇善說起這段往事，心裡警惕，女人的心思細密，天生第六感又沒誰能說個明白。這個叫趙玥的姑娘比自己還早認識石郎，這就足夠她將趙玥視為情敵！

若有若無的敵意從尹君的身上露出，當事人趙玥敏感而又奇怪的瞧了這女子一眼。

兩人四目相對，尹君迅速低下頭，默默的將敵意收回，後退一步。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先摸清這女鬼與石郎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再做打算。

趙玥理了理思緒，對石崇善說道，“這些日子裡我一直有一個疑問想請教你。”

“談不上請教，能答的自然知無不言。”

說的好聽，言外之意便是不想回答的可以說成不能回答，保持沉默也好，直接斷了這話題也罷，做足了事前小人，事後君子的樣子。這個小子打從第一次見面就讓人不舒服，如今自己放下仇恨，還是對他喜歡不起來。

定了定神，趙玥開口問道:“當初那位狗妖前輩說過我要為此付出代價，這代價究竟是什麽?”她到地府後，除了知道姐姐死訊後發生的意外以外，過得十分充實，修煉時修煉，工作時工作，並未感到不妥之處。

石崇善的手藏在袖中，中指與拇指捏在一起。趙玥問的這個問題可以回答，答案簡單，但問題是說出來後趙玥能不能接受?

石崇善的視線沒有離開過趙玥，他定定的盯著對方的眼睛，正在猶豫。

尹君瞧著二人四目相對，“含情脈脈”，握緊了手中的歸遲。殺死這個女鬼不需要一秒，眨眼的功夫她就能讓對方身首分家。

石崇善思緒良久，終於下了決定。

“代價就是你姐姐的魂飛魄散。”

“什，什麽?”趙玥一臉懵懂，她不確信的問道:“你能再說一遍嗎?”

“還記得當時你怨氣滔天，令我們為你尋得羅琳。那時候我家狡爺爺便告訴過你，這世間自由因果，你既然執迷不悟，就做好承受它的準備。

你姐姐想殺那男人，但付出代價極大，魂魄虛弱，不得不躲在以她肉皮為材料的木偶內療養生息，說來也是因緣巧合，那人皮玩偶的製法高超，又融入製作者十成十的心血，在人偶體內療傷可謂事半功倍。假以時日，以人偶做肉身，以假亂真的混入人類社會有極大可能成功。

可你想尋你姐姐想瘋了，為了阻止走火入魔的你出去亂殺無辜，我們也隻好出此下策。

強行喚醒，又離開人偶不得庇護，自然落得個灰飛煙滅的結果。”

石崇善本以為自己只是闡明事實，不會受到影響，而對方也有權利知道真相。可當話真正出口時，見到趙玥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他感到了一種名為內疚的心理。

內疚?他為什麽要內疚?他只是選擇了當時最恰當的解決辦法。不沾因果，還能懲戒壞人。

石崇善捂住自己的胸口，就好像要把裡面的東西生生揪出來才肯放手。

尹君擔憂的瞧著石崇善，“石郎……”

“沒事。”石崇善阻止了尹君想上前查看的舉動。他走到趙玥的身邊，低聲道歉。

趙玥滿臉淚痕，搖搖頭，“不關你的事，你不需要道歉。”

石崇善也明白。念及自己的變化，他不由得看向尹君，露出淺笑。遇見尹君之前，他是斷然說不出這話的。

既然沒錯，緣何道歉?

很多時候，道歉並不是因為錯了。

石崇善黑白兩清的世界正逐漸混合，世間多的是黑白分不清的人事物。

黑白無常一左一右的站在石崇善身邊，白無常說道:“我們該走了。”

石崇善點點頭，準備與趙玥道別。

趙玥卻開口問道:“你們可是準備往返人間?”

白無常在小鬼面前架子端得很足，“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

趙玥趕忙解釋，“兩位常爺別誤會。這周到我輪崗，去上邊行點善事積點德。”

白無常拿出自己隨身攜帶的小本子， 看了一遍後朝黑無常點頭，“她沒撒謊。”

黑無常面無表情的說道:“那你和我們一道走吧，將你一起送去人間。七天后同一時間，在原地等我們接你。”

趙玥點頭，彎腿低身，“謝謝兩位爺。”

有趙玥在，黑白無常便不好在與石崇善侃大山，隻好一板一眼的前頭帶路。

石崇善退到尹君身邊，另一邊站著趙玥。趙玥悄聲與他說道:“還沒來得及問你，你怎麽會來地府?”

石崇善見趙玥這麽快就調整好了心態，不由詫異。“我來問點消息。”

趙玥恍然，她的鬼差朋友經常被那那些個道士喚去問路問事，她以為石崇善也是這樣。“能行走陰陽兩界，看來你的道行不淺。”

石崇善絲毫不謙虛的點了頭，嘴上卻說道，“還可以。”

趙玥噗嗤輕笑一聲。

石崇善見她這般樣子，再次問道:“你姐姐的事……”

趙玥淡然一笑，指著胸口，“姐姐不會死，她一直住在我的心裡。這條命是她換回來的，我會好好的活到投胎那天。”

石崇善嗯了一聲，“這樣想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