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亮說的車費，不過是兩塊的公交錢罷了，石崇善並不在意。

　　兩人的身子隨著車身的擺動一晃一晃的，一路無言。

　　“雖然聽黃二提過你搬家搬到了別墅區，但聽說和親眼目睹，真是兩回事啊。”走進亭月別墅區的鐵門內，俞亮有些呆滯的看著這一幢幢仿佛藝術效果般的建築。

　　石崇善從俞亮的身邊走過，向前走了好幾步後發現身後的俞亮還站在原地沒有動彈，便催促道:“發什麽呆，走吧。”

　　“啊?哦。”跟上石崇善的步子，俞亮說道:“忍不住感歎了一下貧富差距。”

　　石崇善撇了一眼俞亮，見對方的神情與氣場都沒發生變化，才接話道:“你不窮。”

　　俞亮嘟起嘴，跟著石崇善進了他的新家。

　　盧敏雪站在門口，她微微欠身，得體的歡迎兩人道:“您回來了。您一定是少爺的朋友俞亮吧，聽說您喜歡飲料，我們為您準備了可樂，綠茶等不同品種的飲料，希望您喜歡。”

　　俞亮在盧敏雪的招待中顯得有些手足無措，他求救般的看向石崇善。

　　“別管他了，我來招呼吧。”石崇善打發盧敏雪去了廚房，黃二聽說俞亮要來，正牟足了勁做飯。

　　“真像個有錢人了。”俞亮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汗，對石崇善說道。

　　石崇善歎口氣，“一言難盡。”

　　尹君飄在兩人的身後，她一直盯著俞亮的一舉一動，越是近距離的觀察，她心中不好的預感則越強。眉間的川字越發明顯，突然關山出現，他張開手中的紙扇後，斜著眼睛看向尹君，輕佻的說道:“你這個樣子，小心失去石郎的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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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君斜看回去，不滿的問道:“我什麽樣子?”

　　關山的大拇指撫上尹君的眉頭，“皺眉的樣子，可一點都不好看了。”

　　尹君啪的打開關山的手掌，厭惡的看著對方的指尖，“與你無關。”隨即，邁出步子追上石崇善與俞亮。

　　關山站在門口，他抬頭看著金黃色的新月，低聲說道:“真有意思。”

　　客廳，石崇善拉著俞亮幫關山把做好的菜品端上飯桌，俞亮看著顏色鮮豔的晚飯，誇張的說:“天呐！你的手藝長進太快了吧，聞著好香！”

　　黃二匆忙的捂上俞亮的嘴，他另一隻手中還握著剛熱鍋的油的大杓，俞亮驚慌的拍打著黃二的手掌。

　　“噓！你是想害死我嗎，就說一般好吃就行了，一般明白嗎！”黃二著急的囑咐道。

　　俞亮連忙點頭，他的眼睛睜大，但瞳孔卻縮小了。

　　黃二這才肯放開俞亮，得到自由的俞亮狂奔到廚房的角落，一臉驚悚的看著黃二。“你想殺了我嗎?”

　　“啊?”黃二被俞亮問懵了，片刻後他才反應過來，“啊，是不是剛才捂著你捂得太緊了，對不起對不起，因為實在是嚇到我了。”

　　俞亮大口大口的喘了好幾口氣，再做了幾個深呼吸後，無奈的看著黃二說，“你幹嘛啊，那麽緊張……”

　　黃二覺得理由不方便告訴別人，但眼下又處於不能不解釋的地步，正琢磨著編個什麽謊敷衍過去時，俞亮卻開口了，“算了，不方便說就不要說了。”

　　“不是，是尹君小姐她……”尹君小姐四個字從嘴裡吐出去的時候，黃二就意識到糟糕了，他捂住自己的嘴，完全不管杓子裡的油滾到了身上，一副顯而易見的“糟糕了”的樣子。

　　俞亮撇嘴道:“才說個名字就把你嚇成這樣了，等以後尹君和石崇善結婚了看你怎麽辦。”

　　“結，結婚?”黃二把手拿開，他不敢置信的看著已經沒有油的杓子，出神的說:“人類和鬼魂怎麽可能能結婚呢。”

　　俞亮奇怪的看著黃二，“為什麽不能?”

　　“為什麽不能?我們根本就不是兩個物種啊。”說著話的同時，黃二已經轉過身子，背對著俞亮，手上的動作快得讓人眼花繚亂，然而俞亮卻在這有條不紊的快速作業中，看出了一些慌亂的意思。

　　他嘴角一拉，笑道:“噢……看來我們的黃二管家思春了。”慢慢的走向黃二，這樣的方向反而能夠非常清楚的看見對方的反應，比如此刻，當他說道思春時，黃二做菜的動作亂了。

　　黃二結巴的說道:“怎麽可能呢，我可是鬼啊。”

　　我可是鬼啊，俞亮的笑容更大，“那說明對方是人咯?”

　　黃二波動的情緒促使他已經無法好好的握住菜杓，屢次出現的錯誤昭顯了他心中的不安。

　　“這裡又沒有別人，說說怎麽了?”俞亮興趣正濃，他不斷的提及這個話題道。

　　“最後一個菜需要那麽久嗎?這個味道……黃二，你的菜是不是糊了?”石崇善站在門口，聞著一臉慌張的黃二。

　　石崇善的突然出現，讓黃二手中的杓子落下，他手忙腳亂的才堪堪抓住菜杓。

　　“注意力這麽不集中。”石崇善說道，“趕緊把，在不上上來，前面的菜都要涼了。”

　　“好，好的。”黃二羞愧得想鑽進地裡面去，剛才的對話自家少爺聽到了多少，他是不是來救自己的?黃二擔心受怕的一邊想著這事，一邊做菜。分心的結果導致俞亮端出去的壓軸菜，顏色黑暗，味道微妙。

　　“這是什麽啊，怎麽做成了這個樣子?”小青不滿的質問道。

　　黃二正想道歉，俞亮卻砸吧著嘴說:“好吃不就完了。”原來他已經夾了一塊放進嘴裡，此刻正在品嘗。

　　聽了俞亮的點評，小青迫不及待的以及換了個語氣說道:“黃二叔叔，這個菜聞著好香呀，可不可以先拿給小青嘗嘗呢?”

　　黃二對小青一向很親，小青這樣說，他自然拒絕不了。

　　“不能說你特別好吃，但還是好吃的。”小青開心的舉著叉子回了客廳，他的嗓門太大，讓尚處於走廊的黃二與俞亮都聽見了他喊話的內容，“父親，黃二做的這道菜真好吃。”

　　小青的話像利劍般刺進黃二的體內，他捂著胸口，想道:明明只是上道菜而已，為什麽會那麽緊張呢?

　　想象中的目光並未投向他，尹君的注意力似乎都在俞亮的身上。

　　俞亮怎麽了嗎?黃二心想。

　　“開吃吧。”

　　這頓飯吃得很歡樂，小饕餮總是想著各種各樣的辦法偷吃別人碗裡的飯菜，即使自己的飯碗裡還裝得滿滿的。

　　他對此義正嚴辭的解釋是:“別人的比自己的好吃！”

　　……

　　“變化真大啊。”

　　石崇善與俞亮站在陽台上吹著晚風，“是啊，你冷嗎，要不要拿件衣服給你?”

　　俞亮搖搖頭，“感覺你也變了不少。”

　　石崇善轉過身子，用身體的側面靠著欄杆，正巧一陣風過，吹散了他的劉海，左眼的真實模樣毫不掩飾的暴露在俞亮的眼前。

　　俞亮的眼睛驚訝得睜大了些，“你的眼睛?”

　　劉海落下來，重新擋住石崇善的左眼。

　　“如果要說我的變化，大概只有這隻眼睛了吧。”石崇善說，“這是我的過去。”

　　俞亮的眼睛的色彩淡了些，他忍不住低下頭，輕聲說:“小時候你一直叫嚷著想要找回它，恭喜你啊。”

　　石崇善聽出來了俞亮語氣中的不自然，他口中說出的恭喜，就像不得不笑所以強顏歡笑的笑臉。俞亮的情緒似乎有些低沉，他不是不明白為什麽，隱隱約約的…也許應該換個換題?石崇善心想。

　　在心中斟酌片刻，他說:“你怎麽了，你不應該吵著為什麽這麽重要的事沒有告訴你嗎?”

　　俞亮輕輕笑了兩聲，笑聲中沒有絲毫的嘲諷或自嘲之意，他對石崇善說:“都變了吧。”

　　一個彈指打在俞亮的腦門上，俞亮捂著額頭，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石崇善。

　　“你的表情就好像再說【你瘋了嗎】一樣。”石崇善爽朗的笑道:“現在說話像個老頭子一樣，文縐縐的還有一股酸氣，誰把你折磨成這樣的?”

　　俞亮看著石崇善，他的眼睛很清亮，像雲後的月光，他一個字都沒說，但石崇善卻好像聽見了他的聲音。

　　“你到底遇見什麽了?“

　　到底遇見什麽了，讓你變化這麽大?

　　俞亮低垂下眸子。他的聲音很輕，如果不仔細聽的話，說出的話可能就被吹過陽台的風帶走了，然而眼下這個氣氛，顯然是不適應問一句:“你剛才說什麽了?”

　　所以石崇善聽得很認真。

　　“其實也沒有什麽，只是自從能看見鬼以後，遇見了幾個被小鬼纏身的人，想幫忙而已。”

　　想幫忙?是幫上了，還是沒有幫上的意思?是那些小鬼或者是被纏身的人，發生了什麽事嗎?

　　俞亮頓了頓，他的手指在欄杆上有節奏的敲擊著，但卻沒有敲出聲響。繼續說道:“有一隻小鬼，也許不是小鬼吧，我也不知道對方的等級，它跟著我回家了。”

　　石崇善感覺心臟咯噔了一下，他連忙問道:“阿姨叔叔呢?”

　　“他們沒事。”俞亮抬起頭，對石崇善笑道:“雖然沒事，但身體肯定會受到影響，我的身上也許是因為你贈送的鬼牙的原因，所以沒事。”

　　影響大嗎?

　　後來呢?

　　說起來你為什麽要主動去摻合這事呢?你不是不想和這個圈子再有什麽關系了嗎?

　　石崇善心中有許多問題，但他卻問不出來，他很擔心這些問題會讓俞亮誤會。

　　誤會他以為他很弱。

　　俞亮深呼吸一口氣，“我爹從總監的位置上下來了，因為注意力沒法集中，事情總是辦砸。我媽的脾氣變了些，現在動不動就找人吵架。”

　　俞亮突然轉過頭，問石崇善道:“這是代價嗎?”

　　幫助人的代價嗎?石崇善心想，他想問的是這個問題嗎?

　　猶豫了一會，在心中整理了一下想法，石崇善說:“是因果，不是代價。”

　　俞亮緊緊的盯著石崇善的眼睛。

　　石崇善坦然的讓他盯著。

　　“這一點你一點都沒變啊。”俞亮把轉向石崇善的腦袋在轉回去，他看著對面別墅牆外的路燈，不說話了。

　　“是嗎。”

　　雖然回答了“是嗎”，但其實石崇善一點也不清楚俞亮指的是什麽。他將話題轉移回去道:“那隻鬼後來怎麽樣了呢?”

　　“後來……”俞亮拿出掛在脖子上的鬼牙，“我用這個把它殺死了，抓著這根鬼牙，扎進了對方的胸口。那個觸感到現在都還留著。”

　　“嗯。”

　　俞亮知道石崇善在等著什麽，他歎了口氣說:“可能是反彈吧，昏了小半天，醒來的時候就這樣了，時而瞧得見鬼魂，時而瞧不見。”

　　石崇善從俞亮的手中拿過鬼牙。

　　的確，這上面殘留著一點“那隻鬼”的氣息，是大鬼啊。遇上大鬼，俞亮竟然沒死，反而將對方解決了，只能說是俞亮的運氣太好了吧。

　　下一次，他不可能每一次都有這樣的運氣的。

　　該怎麽勸他呢?

　　“你的五官都快擠在一起了。”俞亮拿回鬼牙，扔進衣服裡，對石崇善說道:“我知道你在糾結什麽，是擔心我出事吧?放心好了，不打算在乾這樣的事了。以後好好的做我的高中生，鬼不惹我，我不惹鬼。”

　　石崇善嗯了一聲，“有事給我打電話。”

　　“嗯。那我回去了。”

　　“……”

　　俞亮的手指按在石崇善的眉心上，“又是這個糾結的表情，你的內心活動就那麽豐富嗎?”從陽台上走回客廳，俞亮拿起背包，掌心攤向石崇善說:“車費。”

　　石崇善眨了眨眼，“讓黃二送你吧。”

　　“啊?黃二坐車又不需要車費……”他瞪大雙眼，“你該不會是打算讓黃二帶我飛回去吧?都住別墅了省錢需要省到這個份上嗎?”

　　“不是……黃二，有車。”

　　“……”俞亮的表情完美的維持了幾秒鍾後，“切，有錢人。”

　　“俞亮公子，我給你拿書包吧。”

　　俞亮毫不客氣的將書包掛在黃二的胳膊上，“麻煩你了。”

　　“應該做的。”黃二與俞亮在別墅門口朝石崇善等人揮手作別，兩人的身影隨著別墅門的關閉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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