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思遠在阿爾比昂留學多年,於這首歌曲,自是非常熟悉的,他這種人,與混混屬於兩個世界,自然也就談不到什麽友誼,更別說什麽地久天長。但是自從當珠事發之後,他在官府裡很找了些人,卻沒什麽用處。龐玉堂的關系是在宮裡,雖然天子目前不掌權而是太后當政,但是終究皇帝就是皇帝。在皇帝身邊當差的管事太監,不是津門縣這邊的官吏所能頡頏的,龐家鐵了心的要黑下這枚珠子,任是誰說話也沒用。 他雖然是大商人,但是龐家是地頭蛇,官府中的的人權衡一番後,也都是勸他自認倒霉。最多是有人表示,可以找龐管帶商量商量,能否給他幾萬金洋作為補償。
要知,那枚五孔珠來歷不凡,若是真想出手,只要找個合適的洋人,就是幾十萬龍洋也不費力氣。這種所謂的補償,他當然是不會接受的。
現在這從初次見面的混混頭目,居然主動提出幫他索回寶物,又不肯要他的錢財補償,讓這位孟東家大起敬佩之心。燕趙之地自古多慷慨豪俠之士,今日一見,誠不我欺。
他站起身,朝著趙冠侯鞠了一個躬“如此孟某也就不客氣了,趙壯士隻管在此養病,這件事請壯士盡力而為,孟某不會催促你,也不會逼你一定要個結果。只要你有這份心,趙壯士就是孟某的朋友,小鞋坊這裡遇到什麽困難,都可以來找我。這不是交易,而是友誼。”
被他打發走的夥計,從外面跑回來,手上捧的是幾尺大紅綢子,孟思遠卻朝他吩咐道:“這些賞你了,另去櫃上說一聲,待會給趙壯士送一匹上好的大紅來。壯士得此佳偶,孟某未來得及賀喜,就以這一匹雲水,作為自己的一點心意,還望壯士笑納。”
“孟東家有此好意,我也不推辭了。”趙冠侯並沒在綢緞的問題上表現出推拒,既然他也認可了是友誼,那這件事就好辦。要錢的話,不管給多少,自己都要感恩戴德,若成了朋友,那麽這種援助,也就成了朋友間的饋贈,自己拿起來,也就理直氣壯。孟思遠終究只是個商人,而不是江湖人,對於這種心機是沒有的。
趙冠侯又問道:“孟東家,你家大業大,財大氣粗,綢緞莊的進項足夠你衣食無憂,難道辦了這個工廠,就能讓你的家業翻上幾倍?”
孟思遠搖搖頭“在大金辦廠,是一條充滿荊棘的險路,沒人說的清結果會怎麽樣,如果只看收益,並不一定就比我經營現在的生意更好。可是我不得不做。孟家的雲水向以織工取勝,以針法冠絕津門。孟某也曾以此自誇,自以為孟氏針法,夷人萬難企及。”(注:綢緞因為發音不吉,從業人員稱其為雲水以代替,如鹼稱秦瓊等,皆為避諱)
說到此,他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可當我進入倫敦的工廠,聽到機器的轟鳴,看到煙囪裡噴出的滾滾黑煙時,孟某便領悟了一件事。孟家的針法,織工的技藝,在西洋工業面前,就與我國的軍隊一樣,不堪一擊。若想讓國家變的強大起來,不再讓泰西人憑借區區數艘兵船就在我們的國土上耀武揚威,所能依靠者惟有工業。只有工業可以救神州,只有機械可以強國家。孟某辦工廠,所圖者並非一己之富貴,實為後人探出一條工業救國之路。五竅珠為我傳家之寶,若自我手中丟失,孟某即為孟家罪人,有負於孟氏列祖列宗。可若是不能興辦工業,孟某對不起的便是整個國家。兩下取舍,孟某寧負祖宗,不負家國。”
趙冠侯原本面帶笑容聽他講話,
可是聽到這裡,臉上的神情也變的的嚴肅起來,朝孟思遠抱拳一禮“孟東家胸懷天下,趙某佩服。工業救國之路,雖是一條金光大道,但是開路之人,卻未必能有什麽回報。孟東家既然肯為國家犧牲重寶,趙某不才,沒有您這麽大的家業,惟有這一條爛命,便是拚了這條命,也要為你討一個公道回來。” “趙壯士,你……你真的認可工業化之路?”孟思遠心中大喜,他的工業化構想,在自己家裡,也是沒有多少支持者的。金國人習慣了傳統的工作方式,對於他投巨資辦廠的行為,並不是很認同。
好在他是個極有主見的人,在家裡又沒有人掣肘,才能把辦廠的事推動下去。但是商界的同行裡,認同他的也不是太多,官府方面,雖然有洋務運動,可是工廠多是官營,對於商人辦廠亦不看好。卻沒想到,陋巷之中一個混混頭子,卻是認可他的想法。
趙冠侯對於工業化的具體措施,是幫不上什麽忙的,他上一世與工業打的交道不多,偶爾幾次,接觸的也是自己那個時代高精尖機械設備公司。其科技含量跟這個時代的機器,存在著巨大的代差,他根本不可能給孟思遠提供什麽實際幫助。但是在思想和認識上,他是支持孟思遠的。
給不了實際的東西,就只能談談理想,而孟思遠本來也沒指望從一個混混那裡得到什麽技術支持,或者說,就算趙冠侯能說出什麽真知灼見,他也沒膽子信的。知音難求,趙冠侯對於工業化的前景的展望,就已經讓孟思遠引為知己,兩人的談話竟是持續了將近一個小時,直到孟記的夥計送來一匹綢緞,他們才終止了會談。
他的事情畢竟很多,不可能在這裡長期待下去,待這麽久,已經算是例外,此時是該告辭了。只是孟思遠此時,已經不把趙冠侯看成一個普通的混混,把對方當做了一個草莽之中的英傑。
“冠侯賢弟,你我二人一見如故,愚兄也要對你說句實話,五竅珠之事,量力而行。我自然是希望此寶可以回歸孟家,但若是為此冒上風險,我卻萬萬難以接受。我寧失去一件傳家寶,也不想失去一個朋友。”
趙冠侯拄著拐杖將他送到門口,隻一抱拳“孟兄,我不給你打什麽包票,只等事情解決之後,咱們再談也不晚。”
送走了人,他回到家中時,蘇寒芝看著那匹鮮豔的綢緞,在上面反覆的摸索著“這是最好的料子了,要是買這麽一匹,得十幾兩銀子吧。這個可不能給它破開,用它做被面被裡太浪費了,回頭我去店裡扯點碎綢子,就可以做被。這緞子留著,你娶媳婦時,給媳婦當聘禮。”
“好啊,姐說的我支持,那你就把綢子抱回家去。因為我的媳婦,就是你啊。”趙冠侯笑著將她攔腰一抱,蘇寒芝身子略僵了一僵,但隨後就隨他擺布,只是將頭低下去,不讓趙冠侯看見自己的臉。
“這匹綢緞先放在你家裡吧,等到你定下來的時候……再送也不晚。你答應了孟東家那珠子的事,急不急?如果不急,就緩一緩……也許用不了多久,那珠子就能還給孟先生。”
“這種事怎麽能緩呢?”趙冠侯搖搖頭,將嘴貼著蘇寒芝的耳朵說道:“龐家不是什麽好東西,吃下口的肉,不會吐出來,指望他們把東西交出來,是沒可能的。這珠子再好,龐家也未必用的上,我怕的是,他們把它想辦法賣了。所以這種事就得宜早不宜遲,等我的腿好一些,就得去把這事辦了。再說這事辦的越早,對咱越有利。”
他在蘇寒芝的粉臉上輕輕親了一口,後者的身子劇烈顫抖了一下,口內發出不明意味的呢喃,卻溫順的任他在自己身上攻城掠地,甚至連薑鳳芝可能過來學寫字這點都不顧了。
“姐,孟家這種大商人,其實很有本事的,別看他現在被人欺負的好象沒法還手似的,其實這種大商人是很有能量的。別的不說,至少他足夠有錢。這顆見鬼的珠子,光是當,就當了十萬元,等我拿回來之後,就算什麽都不提,他難道不給我幾百兩銀子謝禮麽?如果他這麽不會做人,生意就做不到今天。何況今天看來,他是一位君子,君子麽,好打交道,也比較好……欺騙。我越是不跟他開口,他越是會給我錢,到時候連咱們成親的銀子,都可以從他身上拿出來了。”
“你……你和他不是很投機麽?我以為……以為你真的要和他做朋友。你不是對他搞的什麽工業化,什麽實業興國挺感興趣的,也說的頭頭是道,我還以為你和他是同道。你們說的東西我是不明白,可要是讓咱大金國變的跟阿爾比昂一樣,不是挺好的麽?”
趙冠侯冷哼了一聲“事情哪有那麽簡單,現在辦洋務的是誰?北方章中堂,湖廣張香帥,松江還有個搞電報的盛愚齋。這些都是朝廷的大員,花的是朝廷的錢。老百姓辦洋務,可沒那麽容易。孟思遠是個好人不假,他做的事也確實是好事,可是好人做好事,並不代表能做成。他的步子邁的太大了,如果敗了,固然是傾家蕩產;即使事成,他也成了眾矢之的。其身後沒有夠硬的靠山, 連個小小的津門防營管帶都擺不平,縱然有了成就,所有的人都想要過來咬一口,他一樣招架不住。跟這種人啊,做做朋友是夠的,可是真拿他當知己就算了。他的理想再好,前途再遠大,跟我也沒關系。我在意的,只有姐你而已。”
蘇寒芝身子又是輕輕的抖了一下,輕輕的推了他一下“別鬧了,我先幫你去洗衣服,再去買點綢子,把你的被子重新弄一下。晚上的時候……我都聽你的。”
隨後的幾天時間裡,趙冠侯的日子過的倒是十分舒坦,蘇瞎子被那個紀女絆住了腿,整天不見人。薑鳳芝似乎和丁劍鳴鬧了大別扭,每天往這邊跑,學著寫字,丁劍鳴倒是不見了影子。蘇寒芝則徹底放開了,每天任他親近,如果不是每天晚上有人來值宿,加上趙冠侯腿上有傷,就算把她吃了,估計也問題不大。
利用這段時間,又一篇羅平的故事出爐,投遞到了公理報,也收到了十元鷹洋的稿酬。但是那個羅平大戰夏洛克的稿子始終還是沒出,他準備用這個稿子釣著雄野松,輕易是不會放出去。
蘇寒芝不知為什麽對寫作和學習讀書的興趣減弱了不少,與其說是學,不如所是應付差事。只是享受著跟他在一起的過程,並沒有真學進去。
趙冠侯倒也不急,總歸有自己這個導師在,她就算想差,也差不到哪去。隨著腿傷的大好,他也終於可以行動,為孟思遠討回那枚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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