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駕在成為外交官之前是傳教士是醫生,並不擅長經濟,雖然這些年國內的鐵路修建轟轟烈烈,但他並不清楚國內的機車、鐵軌、生鐵等大都是從英國進口的,不過,他清楚一點,易知足不會跟他信口開河,畢竟這事一問便知。
在他看來,清國這些年同樣是熱衷於修建鐵路,元奇將鐵路修建分為南北兩部分,分別於英美兩國合作,如今與英國開戰,正是美國搶佔,甚至是壟斷清國鐵路建設工程的大好機會,即便是少賺錢,也應該先搶佔市場,美利堅現在最不缺的就是鐵路公司!
見的易知足並未將門關死,而且留下了極大的余地,他心裡暗自高興,連忙道:“如今我國國內的鐵路公司眾多,競爭相對激烈,元奇不妨去紐約公開招標,或許會有驚喜。”
易知足笑著點了點頭,實則,徐州至西安這段鐵路,他並無與美國鐵路公司合作的想法,這些年元奇也培養了大量的鐵路建設人才,就連機車和鐵軌,元奇現在也能自行製造,他想嘗試一下自主修建徐州至西安段鐵路,畢竟西安至伊犁的鐵路,以後是不方便假手外人的。
談完正事,伯駕這才話頭一轉,“英法西荷四國同時向貴國宣戰,戰爭規模怕是不亞於克裡米亞戰爭,套用貴國的話,可叫來者不善。在戰爭正式爆發之前,元奇有什麽需求,盡管開口,我國一定會竭盡所能的給予幫助。”
“貴國嚴守中立,就已經是最大的幫助。”易知足緩聲道,他清楚,對方這不過是客氣話,已經宣戰,這個時候,美國不可能為了大清而得罪英法等國,真要提要求,雙方都尷尬。
繼續閑談了一陣,伯駕才告辭離開,易知足起身將他送到院子門口才收住腳步,曹根生快步迎了上來,稟報道:“大掌櫃,紐約分號來電,股市持續大跌,已經引發恐慌。”
易知足點了點頭,沒太在意,他估摸著應該是戰爭因素引發的股市恐慌,眼下元奇股票已經拋售一空,紐約股市跟元奇已經沒什麽關系,就算是大跌,也跟元奇沒一毛錢的關系,他現在關心的是國內的股市。
因為英法各國商人、學者、技工急於回國,不惜一切的拋售手中股票,再加上英法四國宣戰引起的恐慌,已經止跌企穩的廣州上海股市再度出現跳崖似下跌,新一跌已經無可遏製,面對這情形,他也感覺壓力巨大,但卻束手無策。
他正準備回書房,卻是一眼瞥見伍長青、嚴世寬、霍啟正三人聯袂而來,三人應該是早就來了,在外等著的,他當即便駐足等候。
一近前,嚴世寬就拱手道:“大掌櫃,股市大跌,市井間對戰爭又是一片悲觀消沉,交易所群情激憤,將矛頭都指向了英國人和法國人,已經發生幾起鬥毆事件........。”
“鬥毆的都抓起來!”易知足沉聲道:“增派人手,加強新城舊城的治安巡邏,兩國交戰,罪不及百姓,他們也是無辜的,損失同樣不小,必須善加保護,戰爭結束,咱們還要打開大門歡迎人家來商貿,來開辦工廠,不能造成惡劣影響。”
“以後還要歡迎他們來?”嚴世寬一臉的錯愕。
“你以為呢?不然還想象倭國那樣閉關鎖國?”易知足斜了他一眼,“甭貧嘴,趕緊的去安排,不能讓事態蔓延擴大。”說著,他看向曹根生,“給廣州、廈門、寧波發電,命令加強治安巡邏,妥善保護通商口岸的外籍公民的人身安全、財產安全,鬧出事來,嚴懲不貸。”
兩人才離開,魏源、趙文烈腳步匆匆的趕了過來,易知足掃了幾人一眼,道:“進屋說罷。”
進屋落座,霍啟正就急忙道:“大掌櫃,股市大跌,又急又狠,目前跌幅已普遍超過三成,若不能及時止跌,恐慌進一步蔓延,後果難以想象.......。”
“這次股市暴跌,並非股票市場自身的漲跌規律引起的,而是出於對戰爭的恐慌,加上大量外籍人員拋售引發的。”易知足不緊不慢的點了支香煙,“目前不是救市的時機,必須等待恐慌情緒盡情釋放.......。”
“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股市狂跌吧,這可是好不容易才培養起來的市場。”霍啟正試探著道:“能不能發表聲明,進行引導?”
易知足抽著煙沉默著,他心裡很清楚,現在正是市場恐慌集中爆發的時候,什麽舉措都難以見效,半晌,他才開口道:“交易所可以發布穩定市場的聲明,呼籲股民保持理性,同時,宣布適當降低交易稅費......,明確告訴股民,不要因為恐慌而輕易割肉——拋售手中的股票!”
聽到這裡,魏源開口道:“大掌櫃只要在報紙上撰文,元奇有信心打贏這一仗,這比什麽舉措都有效!”
趙文烈接著話頭道:“自連續報道克裡米亞戰爭之後,大清官紳士民對於英法兩國的情況了解頗多,四國宣戰,市井間言論大多悲觀,更有謠傳,這次戰爭,完全是元奇窮兵黷武引發的,諸如西班牙、荷蘭兩國宣戰,就是因為元奇攻佔呂宋和爪哇.......非議頗多,大掌櫃若能激勵一下,也是好事。”
“既是悲觀情緒嚴重,縱然我公開撰文,又有幾人相信?況且現在的大清並非對英法一無所知.......。”易知足說著一笑,“甭說別人,我自己也不相信,戰爭充滿了無窮的變數,誰敢保證必勝?更何況現在是敵強我弱!”
“總不能任由這種悲觀情緒和恐慌情緒肆意蔓延吧?”魏源緩聲道:“報紙必須有責任進行正確的引導。”
“不急。”易知足道:“戰爭一時半會還不會爆發,讓他們發泄一下,這就跟寫文章一樣,咱們先抑後揚!”
見是話縫兒,伍長青才道:“大掌櫃,兩國宣戰,驅逐使館人員,可是慣例?”
易知足轉過頭道:“總理衙門擔心什麽?”
見他問的直接,伍長青訕笑著道:“總理衙門沒人看好這場戰爭,擔心驅逐了英法使館人員,日後連和談的機會都沒有。”
“他們不是擔心沒有和談的機會,而是擔心此舉惹惱英法兩國!”易知足沒好氣的道:“讓他們將心放在肚子裡,兩國宣戰,驅逐使館人員是國際慣例。”
將一眾人打發走,易知足滿以為可以安靜一會兒,不料惠親王綿愉又來了,一進書房,綿愉就笑道:“國城可謂是神算,果然是英法西荷四國聯手來犯。”
易知足似笑非笑的道:“皇上可已下旨向其他三國宣戰?”
“已經下旨,邸報怕是還要兩天才能到。”綿愉說著話頭一轉,“四國聯合出兵,國城可有把握?”
易知足一邊伸手讓座一邊道:“別說是四國聯兵,就是八國聯兵,只要他們敢前往京津,都能讓他們有來無回。”
“國城如此有把握?”綿愉顧慮重重的道:“天津與江寧不一樣,天津外洋海面開闊,英法艦隊也非南洋海軍所能抗衡.......。”
“艦隊不是對手,還有旅順炮台。”易知足道:“艦隊配合炮台,足夠重創聯軍艦隊,王爺無須擔心,元奇從來不打沒把握的仗,敢將戰場擺在京津,自然是有恃無恐。”
綿愉前來就是試探口風,見他自信滿滿,便徑直問道:“開戰在即,京師卻是毫無動靜,國城究竟是如何部署?”
“距離開戰還早,不要急。”易知足笑道:“僧王如今到何處了?讓他微服來趟上海罷。”
“應該快到西安了。”綿愉道:“最多半月就能趕來。”
英屬印度,加爾各答。
清軍五萬大軍進駐加爾各答,在經歷了最初的混亂之後,很快就恢復了正常的秩序,城中百姓原本驚恐不已,惶惶不可終日,不過,他們很快就發現清軍軍紀嚴明,並不騷擾百姓,即便是采買糧食、果蔬、肉類等也等是照價付錢,被接管的工廠也逐步恢復開工,一切規矩照舊,整個城市仿佛只是換了一個主人,其他的絲毫沒有改變。
在確切的感受到清軍的友善之後,闔城百姓不由的歡天喜地,工人階層、商人階層、宗教團體紛紛爭先恐後的組織捐款募捐踴躍犒軍以爭取得到新主人的認可,盡可能的為各自階層爭取權益。
作為清軍統帥的陳洪明親切的接見各階層代表,鼓勵、號召他們聯合起來推翻英國人的殖民統治,爭取印度獨立,爭取加爾各答自治,並明確表示,英國也是大清的敵人,願意與印度人民一起將英國人趕回歐洲。
看著軍容齊整的數萬清軍,看著寬闊的胡格利河河面上停泊著的密密麻麻的的戰艦,想到英軍聞風而逃的倉皇情景,加爾各答人民熱淚盈眶,仿佛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各種組織如雨後春筍一般冒了出來,城市裡大街上幾乎每天都能看到形形色色,高舉著標語,高呼著口號的遊行隊伍。
清軍也不是光動嘴皮子,還積極協助加爾各答組建武裝力量,並抽調人手對他們進行軍事訓練,還贈送了一大批火槍,當然,都是藏兵手中的老式火槍。
就在陳洪明覺的百無聊賴的時候,加爾各答的情報站站長魯昆帶來了一個令人驚喜的消息,從加爾各答撤退的英軍發生內訌——西帕衣兵造反了!
西帕衣兵,就是英國人的雇傭兵,這個陳洪明是知道的,而且他知道,從加爾各答撤離的雇傭兵數量不少,有一萬多人,他連忙問道:“這消息可是真的?”
“現在還無法確定消息的真假。”魯昆道:“不過,這幾天應該會陸續有消息傳來。”
陳洪明點了支香煙,看著他道:“是不是你們情報站動了手腳?”
“我們只是散播了一些消息而已。”魯昆笑道。
“散播的什麽消息?”
“也沒什麽。”魯昆道:“就是散播消息說,英軍新發放的定裝紙子彈的的潤滑油是豬油和牛油。”
陳洪明聽的滿頭霧水,定裝紙子彈為了防水防潮確實要用潤滑油,而且子彈也更容易裝填,用豬油還是牛油,有區別嗎?
看他的神情,魯昆就知道他不明白個中原委,解釋道:“這種子彈裝填前要用牙齒咬開外層的紙殼,而印度這些雇傭兵都信奉印度教或者伊斯蘭教,牛肉和豬肉對他們來說都是禁忌。”
“既然是禁忌,拒絕使用就是......。”話沒說完,陳洪明就反應過來,完全不是那麽回事,英國人在印度的雇傭兵有多少?二十萬之眾!那麽多子彈報廢,可不是小事情!
“就在大軍緊逼加爾各答的前幾天,就有一些雇傭兵因為拒絕使用新子彈鬧過事,不過,當時很快就被壓下來了。”魯昆緩聲解釋道:“實則,雇傭兵與英軍平日裡就積累不少矛盾和怨氣。
雇傭兵月錢低,地位地下,而且沒有晉升的空間,最高只能升到中士,與正規英軍的待遇可謂是天差地別,而且對於進入緬甸作戰,雇傭兵的抵觸情緒也很大,他們似乎特別畏懼進入緬甸......。”
隨後幾天,陸陸續續傳來的消息很快就證實,從加爾各答撤離的雇傭兵確實造反了!
原來,英軍從加爾各答撤離之後並未走遠,就在距離加爾各答兩百裡外的一個叫米德納布爾的小城駐扎下來,總督查爾斯·坎寧堅信清軍不可能長期駐守加爾各答,也不可能追擊他們,因此,不願意遠行。
大軍匆匆忙忙撤離,各種物質緊缺,而隨同英軍撤離的還有大量的官員、商人、工廠主以及他們的家眷,數量龐大的雇傭軍被任意克扣食物不說,還有做不完的苦差,一些刺頭舊事重提,再次提出拒絕使用塗有豬油和牛油的子彈。
換來的結果是所有鬧事的雇傭兵被捆綁起來,一顆顆被拒絕使用子彈直接塞進他們的嘴巴。
覺的宗教信仰被嚴重侮辱的雇傭兵連夜發動起義,殺死各自部隊的英官,遺憾的是,由於混亂,缺乏組織,起義的雇傭兵沒能攻佔對面的英軍陣地,讓英軍得以從容渡過赫爾迪河撤離。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