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佛先生,您是否認為去年頒布並執行的《美國報刊戰時行為準則》還遠遠不夠?”
胡佛沉吟一下:“我認為那是最基本的準則,現在已不適應新的形勢與要求——不是這個準則有問題,而是說這個準則漏洞較多,還存在較多問題。比方說,有輿論認為我們不應該和德國人敵對,而更應集中力量去打擊日本人。在正常思維和政治氣氛中,這當然是可理解並討論的,但就現在這個情形,我們的英國盟友高度敏感而緊張,如果在報端大張旗鼓地討論這個話題,如果您是英國議員,您怎麽想?”
有人陰陽怪氣地說:“大不列顛不能把打贏的希望都寄托在我們身上,美利堅已為了他們卷入了戰爭,付出了代價並源源不斷提供支援。正如媒體指出的那樣,我們只是盟軍,不是大英帝國的雇傭軍。”
“您這麽想沒錯,但對一個把海軍主力艦交給我們並基本打光的盟友來說,哪怕我們稍微露出一點動搖的口風,他們就會放大十倍,並可能做出災難性的選擇。”
聽到“基本打光”這幾個詞,所有人愕然抬起頭望著金上將。
後者沉痛地點點頭:“胡佛局長沒有誇大,曾經世界第一的大不列顛目前海軍主力艦噸位只剩下15萬噸,別說與我們相比,比意大利都大大不如,而他們在船台上躺著的主力艦沒有一艘能在1944年投入服役的。在印度洋戰役、北海戰役、北大西洋戰役和巴拿馬戰役中,我們損失的主力艦噸位超過100萬噸,人員傷亡超過50萬。現在,軸心三國加起來的海軍力量不但在數量上壓倒了我們,素質也強於我們。”
“只要我們停止援英超過2個月,英國直接就會崩潰。”一直沒說話的羅斯福忽然補了一句,“這是一個奄奄一息、處在彌留之際的病人,我們還能講什麽過於刺激的話麽?”
會場一片騷動,所有人都震驚得目瞪口呆,在大量沒有軍事履歷的議員來說,他們腦子裡的印象還停留在以前:那時候美國第一,英國第二,日本海軍不到美國7成,意大利和德國加起來也只有美國一個零頭,英美不出面去進攻別人都是對方的榮幸,現在居然變成這樣了?
“海軍為什麽隱瞞損失、誇大戰果?”
“是誰應該承擔主要責任?”
“我們下一步怎麽辦?”
胡佛沒理睬這些問題,反而問道:“站在我們的立場,似乎可以討論歐洲第一還是太平洋第一,但各位知道英國媒體怎麽評論麽?”
大部分人面面相覷:誰吃飽了撐著關注英國報紙怎麽登?
“《泰晤士報》前段時間刊發了一篇文章:……倘若不是因為美國人支持並一再鼓勵我們和德國人鬥爭到底,聯合王國其實早就可以和第三帝國和解,那時候我們還掌握著非洲和中東,無論南非還是印度的航線都是暢通的,希特勒並沒有吞並大不列顛的意圖,甚至3年前還派遣副元首赫斯前來秘密談判,美國人虛無縹緲的背書害苦了我們!將來一旦我們支撐不住,美國人是不會將身家性命都押注在我們這裡的,他們有大西洋和太平洋可以依靠,拍拍屁股走人就行了,我們和歐洲大陸卻隻隔著淺淺的英吉利海峽……”
胡佛面無表情地念完後來了一個注釋:“這評論放在美國不符合新聞自由麽?但就我所知,該記者和編輯已被停職反省,因為這篇報道被認為挑撥英美關系——英國人在這方面大大走在我們前列。”
下面又是群情激動。
“這些問題我接下去會回答,現在先請胡佛局長把報告講完,並傾聽一下他的需求與呼聲。”
“尊敬的各位議員,鑒於上述緣由,我誠懇請求對下列事項進行討論和表決:
第一,恢復《1917年》、《1918年反煽動法》這兩部法律實施並立即加以有效修訂與強化;
第二,全面加強《戰時報刊行為準則》實施條例與適用范圍;
第三,制定《戰時國家安全條例》,授權fbi對可疑、不忠的人群進行監控,但最終定罪和刑罰由各級司法機構執行;
第四,擴大fbi編制並追加預算,1943年度大致需要增加8000個探員與9400萬美元預算。”
《1917年》、《1918年反煽動法》是美國參加一戰時緊急制定的法律,當初美國對大戰毫無經驗,認為會非常殘酷和持久,因此制定了非常嚴格的法律,但這種特定戰爭時期通過的法律對自由權利限制較多,生性浪漫的美國人當然受不了,再加上美國人看來第一次大戰似乎贏得很輕松,沒費多少力氣,沒對國內造成多大困擾就輕輕松松贏了下來,很多人自覺不自覺地就形成了這樣一種錯覺:美國要想贏得戰爭很容易,不必要改變太多!
於是兩部法案1921年就廢除了,後面也再也沒有執行過,哪怕珍珠港事件後美國國內也沒有重新啟用的想法,但胡佛現在又從故紙堆裡撿了起來。
胡佛的報告和論述當然是和羅斯福事先溝通好的,作為成熟的政治家,誰也不會將密室政治的話拿到公開場合去講:那不是勇氣,那是自殺!但胡佛想做的事情太大了,不可能繞過公眾和國會,所以需要適度的包裝和刺激,羅斯福之所以承諾保胡佛過關,也有自己的政治考慮。
德裔、法裔、西班牙裔都是美國白人群體中比例甚高的團體,國會議員也有很多出身這個族裔,再加上種族政策向來是華盛頓政治正確的一部分,所以胡佛用了一個巧妙的名詞——可疑和不忠的人群。
難道對可疑和不忠團體不能事先進行管理?這句話放到哪裡都沒法反對。
至於胡佛設想中需要的15-20萬雇員,20億美元的預算當然不能一蹴而就——fbi現在總共也只有1000人出頭,不可能一下子膨脹到10萬規模,於是胡佛明智地選了一個小目標:8000人和9400萬預算。國會即便肯通過,也一定要討價還價,他認為哪怕砍得只剩下三分之一都是可以接受的——慢慢來嘛。
國會通過條例和預算後,錄用這些雇員的選擇權就捏在胡佛手裡,他想錄用什麽族裔就錄用什麽族裔,別人誰也挑不出刺來——就像美國錄用政府工作人員雖然沒有法律明文規定不能錄用黑人,但黑人在華盛頓的政治版圖實在可有可無——很多事情都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的!
羅斯福一直關注著台下眾人的反應,一般說來:老東部、新英格蘭地帶的議員反應很正常,這是顯然的,他們大多數是盎格魯-薩克遜後裔,誰也不會懷疑他們的忠誠度;密西西比河流域的議員——他們大多數出身與法國殖民地路易斯安娜,是法蘭西後裔,他們也比較平靜,同樣不認為自己會有問題——法國現在又不是大戰交戰國;愛爾蘭裔、西班牙裔議員大多抱有和法蘭西裔一樣的看法;最堅定支持的是猶太裔,他們明白一旦第三帝國席卷全球,猶太人一定沒有好日子過,所以他們的支持程度是最高的,有些不爽、不便忍耐一下也過去了。
明顯持不同意見的可分為三類人:一類是德國裔、意大利裔的政治家,他們現在很憤慨,不但因為他們人數眾多,還因為自己可能莫名其妙就被貼了“可疑、不忠”的標簽,這讓人分外不爽;另一類是與法案有關聯的政治家,比如傳媒業巨頭,他們的利益受到了直接挑戰,又比如獨立知識分子階層,他們捍衛公民權利,自詡為自由衛士,從本質上反對一切戕害自由的法案——無論為什麽理由;最後一類是羅斯福在政治上的競爭者,他們不是不懂這些法案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但出於自身立場,他們強烈反對任何可能加強羅斯福權威或權利的東西。
台下的反應沒有出乎羅斯福的預料,他朝胡佛笑了笑,對他剛才成功激起討論表示讚許,並用眼神告訴他,接下來看我的,我會給這些議員們一點猛料看看。
忽然,一個意想不到的的小插曲出現了,陸航總司令阿諾德顫抖著手,將一張電報遞給羅斯福,後者匆匆忙忙掃了幾眼,臉色大變。他是準備要給議員們弄點猛料,但沒想到,這個意外插曲的料卻足得超乎想象。
“現在向大家傳達剛剛收到的戰報……”羅斯福的語氣很低沉,情緒十分悲傷,“我萬分痛心地告訴大家:幾小時前,第八航空隊出動1417架飛機空襲柏林,為紐約空襲事件報仇……”
台下先是一片歡呼,但等羅斯福將後半句念完,所有人全傻了。
“機群在柏林上空遭遇精準伏擊,碰上了800多架有備而來的戰鬥機,其中還包括300余架最新式、德國從未展現過的噴氣戰鬥機,陸航損失慘重,最終安全歸來的飛機不到300架,損失率超過80%,指揮官柯蒂斯-李梅準將失蹤,可能已壯烈殉國。”羅斯福抬起頭,“參聯會認為有間諜竊取了作戰情報,在查清真相前,我下令停止一切對德空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