蹇碩走後,劉宏招了招手,張讓躬身走來,輕喚了聲陛下。--
“阿父,去把朕的兩個皇兒叫來,朕想見見他們。”
未隔小會兒,兩位皇子趕來了這裡。
“兒臣見過父皇。”兩位皇子邁入殿內,恭敬有禮。
龍榻上的劉宏微微抬手,張讓會意,過去小心翼翼的扶著天子坐起身來。
如今的天子陛下再無往日雄風,身形消瘦得一陣風似是都能將他吹倒。坐在榻邊的劉宏對著兩個兒子輕輕招手,讓他們過來,一左一右坐於自己身旁。
張讓明白陛下的心思,遣退殿內所有服‘侍’的宦官宮‘女’,他也一並退出了殿外,將殿‘門’從裡向外輕輕合上。
本就安靜的殿內,此時更是靜悄悄的沒有半點兒聲響。
咳咳~咳咳~
輕微的咳嗽聲打破了寧靜,身穿薄衣的天子捂著嘴巴,咳個不停。
劉辯素來極為畏懼劉宏,尤其是自上一次劉宏讓他殿內殺人,他著實不敢。此時聽得劉宏的咳嗽,他內心忐忑,有些害怕的縮了縮身子。
倒是一旁僅有六歲的劉協膽大,跪在榻上,一雙小手從劉宏後背,由上往下的為其順背,一邊順一邊關心的問著:“父皇,這樣好些了沒有?”
孝心無價。
劉宏頗為感動,心中舒坦,待劉協下來之後,他又吩咐了一聲:“去把窗戶打開,朕有些悶。”
得令的劉協小跑過去,推開窗戶。
陽光正好,灑在這個小男孩的身上,宛如‘精’靈,無憂無慮。
劉宏將小兒子招回,讓他重新坐於自己身邊。看著兩個兒子,劉宏緩緩問著:“知道朕為何找你們來麽?”
兩位皇子同時搖了搖頭。
“你們都是朕的兒子,所以朕走之後,這漢家的天下江山,今後該由你們兄弟來擔。”自知時日無多的劉宏心中感傷,緩緩說了起來。
劉辯已是少年,自是明白‘朕走之後’這句話裡的意思。劉協卻是不知,有些好奇的問著:“父皇,您要去哪兒?”
看著小兒子天真的表情,劉宏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兒,他卻也沒有明確告訴劉協,只是換了個話題:“今天,朕要教你們為君之道。”
當了二十年的皇帝,帝王之術劉宏也可以說是別具心得,他怕自己的兒子將來會鬥不過那些野心家,淪為他人手中傀儡,故而想要提前給他們打上一記預防針。
天下興亡多少事,不盡長江滾滾流。
劉宏起了開頭。
“君者,天下臣民萬物之主也。惟其為天下臣民萬物之主,責任至重,當治天下,安社稷。”
“你們日後為君,不要聽風是雨,被人‘蒙’蔽。那些滿口自詡忠良的人物,所謂的國之棟梁,不過是讀些高頭講章,學了一些禮學講義。妄談天下大事,指點江山社稷,動不動就以死相諫。殊不知,他們想要留名青史,‘亂’的卻是朕的江山!他們將自己當做比乾,無奈朕不是紂王,難道普天之下,就獨他一人是忠臣?良臣?賢臣?”
“古人稱:長江為江,濁河為河。
長江水清,濁河水濁,長江在流,濁河也在流。
聖人出,濁河清。可濁河什麽時候清過?
長江之水灌溉了數州郡縣之田地,濁河之水也灌溉了數州郡縣之田地。只能不因水清而偏用,也只能不因水濁而偏廢,自古皆然。”
“世人不懂這個道理,屢屢勸朕隻用長江而廢濁河,朕豈可乎?濁河一旦泛濫,必須治理,這便是朕罷黜劉儵殺王甫的道理;長江一旦泛濫,朕也要治理,這便是朕罷黜段穎殺陽球的道理。”
“黨人自以為清流,比喻君父為山。水淹沒山頭,這便是泛濫!”
“人心似水,民動如煙,我大漢朝現在是四千萬人。上天把九州萬方都‘交’給了朕,朕就是天子,朕就是君父!”
“朕授權柄與宦官,以家奴而治天下,多少人在背後罵朕是昏君。朕不怕留罵名,求的只是大漢江山,千秋萬代。家奴狐假虎威,外戚才是豺狼野獸。兩者不可一家獨大,相互製衡,才是為君之道。”
長篇大論說下來,劉宏微微有些喘不上氣,調節呼吸之後,最後蓋棺定論:“天下臣子,豈有好壞?百姓才分忠‘奸’,而帝王,只看用處。”
“父皇,兒臣不懂。”小皇子的臉上滿是疑‘惑’。
“現在聽不懂不要緊,你記著便好,將來有一天,自然會懂。”劉宏輕撫著劉協額頭,兒子年歲尚小,一時半會兒吸納不了這麽多的東西,也是人之常情。
‘交’代完了小兒子,劉宏又將目光移到大兒子劉辯身上。
雖說殺了這個立儲呼聲最高的皇長子,可以永絕後患,同時也是保證劉協登基的最佳做法。
可畢竟,虎毒不食子,
劉宏濫殺不假,但對於自己的親生兒子,如何也是下不去手的。他凝視了劉辯少許,語氣變得有些溫和:“辯兒,你可願意輔佐你的弟弟,助他靖宇天下?”
劉辯沒作多想,偏頭看了看另一旁的劉協,他和這個弟弟相處的時日不長,關系卻是極為要好,點頭答道:“兒臣願意。”
作為眾望所歸的皇長子, 劉辯卻一直都沒有坐上帝位的想法,是他的母后和舅舅,非要把他生拉硬扯的往儲君位置上推。
得到劉辯的答覆,劉宏心中舒了很大口氣,他將兩兄弟的手掌疊搭在一起,似是有些如釋重負:“往後的天下,就‘交’給你們了。”
兩位皇子點頭應下。
父子三人從晌午坐到黃昏,分別之際,劉宏想起了一件還未‘交’代過的事情,把已經走到‘門’口的劉協,又叫了回來。
“今後若有危機,可召呂布回來。老太尉楊賜在世時,曾經說過,呂布乃國之利器,是上天賜給我大漢開疆拓土的一把神劍。這樣的神劍,有德者方可執之,朕躬德薄,你比朕仁厚,留給你,將來鎮壓叛‘亂’、討伐逆賊,或是要推行新製,唯此人可一往無前,所向披靡。”
劉宏說完,將常年攜帶的天子佩劍‘交’由劉協捧著,面‘色’漸轉‘陰’戾:“你鎮得住他最好,倘若鎮不住,及早殺之!”
臣若蓋主,即為欺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