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遠打量了一下這客棧大堂,四周著幾盞油燈,雖不算亮堂,卻也不覺昏暗。一樓擺了十數張方桌,倒也不小,此時隻坐了四桌,確實不算多。
靠裡邊有個長櫃台,後面站著個身穿灰色長衫的瘦削中年書生,低著頭,一手拿著根毛筆,一手打著算盤,應該是個帳房先生。櫃台後是樓梯,二樓應該就是客房了。
“我坐窗邊就好了,勞煩掌櫃姐姐了。”徐明遠笑著說道,提著長劍走到靠窗的一張桌子坐了下去,將長劍輕擱在了桌子之上。
“什麽掌櫃姐姐,可難聽了,要麽叫聶姐姐,要不就叫雙娘姐,看你這是去長安科舉吧,要是能中個狀元回來,姐姐也好和人吹噓一下我也是有個中了狀元的好弟弟呢。”掌櫃跟著徐明遠走到桌邊,看了一眼桌上的青霜,隨手給徐明遠倒了一杯涼茶,放到了他的面前。
徐明遠笑了笑,這掌櫃的倒是有些意思,能以一介女流之輩擁有這麽一個大客棧,自然有其手段。徐明遠怎麽看都不過是個窮酸書生,沒想到她對他這般上心。
“雙娘姐說笑了呢,這狀元又豈是那麽容易中的,能夠上榜就是撞大運了。”徐明遠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笑著搖了搖頭道。
“姐姐看人可準著呢,我說你能中狀元,肯定逃不了的。”被徐明遠叫姐,這聶雙娘顯的有些高興,笑著說道。
“那就借雙娘姐的吉言了。”徐明遠亦是笑著應道,人家的誇獎虛心接受才是正道嘛。
“好,那你先坐會,姐姐去後邊看看,讓他們手腳快些。”聶雙娘笑著說道,步態婀娜的離去。
客棧四下封閉,倒是不覺寒冷,徐明遠看了幾眼那邊角落裡的六個體格健碩,穿著短襖。吆喝著行酒令的三十歲上下的男人,目光微微一凝,便是看向他處。
那幾人看打扮應該是入蜀的商旅,身旁還放著長刀。行商要走南行北,所以帶著兵刃防身倒也不奇怪。不過看來北邊的天氣比這邊還要冷一些,也不知那北黎草原下雪了沒有。
另一邊角落坐著一對中年夫婦,穿著粗布衣裳,容貌普通。那婦人好像還得了風寒,拿著一塊黑色手巾咳著,坐他對面的國字臉中年男人給她倒了杯水,一臉擔憂地看著她。
中間的桌子坐著個富商打扮的中年人,長得頗為威嚴,正小口地飲著酒,同桌的還有兩個穿著黑色勁裝的精瘦中年人,多半也是入蜀的富商。
讓徐明遠注意到的是坐在另一邊窗邊的一個年輕人,那人二十歲上下,容貌只是尋常。鼻子上有幾顆俏皮的雀斑,眉毛稀疏而有些發黃。
一身青色勁裝已是洗的泛白,桌上放著一把用破布裹著劍柄的長劍,一盤花生,一壺清酒,翹著二郎腿,正仰著頭接自己丟的花生,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慵懶的味道,讓人不由地多看他兩眼。
像是感受到了徐明遠的目光,那懶散青年接住了最後一顆花生。回頭看了徐明遠一眼,衝他笑著點了點頭。
徐明遠亦是笑著點了點頭,看來此人的武功應該不弱,很敏銳。
那小廝下樓把房間告訴了徐明遠。在桌上點了盞油燈,酒菜不一會就上來了,一碟花生米,一碟爆炒田螺,一斤醬牛肉切成細片,整齊的碼在盤子裡。還有一壺溫熱的老黃酒。
徐明遠雙手捂著酒壺,待到雙手暖和起來,才是拿了個白瓷杯,給自己到了一杯。這酒酒色橙黃,清澈透明,酒香醇香濃厚,未飲便知是上品。沒想到在這小鎮客棧之中,還能有這等好酒,著實讓徐明遠有些意外。
師父好酒,徐明遠從小耳濡目染,對於酒的品鑒,自然是頗有見地。
徐明遠端著酒杯剛送到嘴邊還未飲下,門外傳來小廝的一聲叫喚,話音剛落,門口已是傳來了腳步聲。
徐明遠扭頭看去,一個二十歲左右,容貌清朗,雙眉如劍,穿著藍白對襟勁裝的魁梧青年,背著一個灰色包裹剛好走進門來。
當然,最引人注目的當屬他手中握著的一杆銀色鐵槍,一人多高,從槍頭到槍身都是純鐵打製,一看便知重量不輕。
只是一眼,徐明遠就敢斷定這青年出自富貴之家,而且功夫不弱,那杆鐵槍少說也有五六十斤重,不是尋常人能舞的動的。
那魁梧青年目光在這大廳中一掃,先在那懶散青年身上停了一會,又是落在徐明遠身上,頓了頓,眼睛一亮,不理會那小廝在耳邊說話,大步走到徐明遠的桌前,衝著徐明遠一搭拳掌朗聲道:“這位兄台,在下李牧,這獨酌無趣,可否同坐一桌?”
徐明遠的酒杯送到嘴邊還沒喝,見此連忙放又放回桌子上,起身回禮道:“在下徐明遠,李兄不必客氣,兩人對飲,確實好過一人獨酌,請坐。”
“你這名字倒是文雅。”李牧聞眼頗為豪爽的一笑,將手中長槍一放,靠著桌旁的大柱子,拉開凳子坐到了徐明遠的對面。長槍落地,卻是沒有發出半點聲響,可見他的功夫確實不弱。
那青衣短打的小廝還站在李牧身後, 不敢出聲搭話。在這客棧裡幹了幾年,這點眼力見還是有的。那李牧衣著打扮一看便是有錢的主,手中長槍更是唬人,這般人物可是得小心伺候著。要是他一高興,少不了打賞的。
“師父隨意取的。”徐明遠笑了笑,拿了另一個酒杯,倒滿遞向了李牧。“外邊風冷,先喝杯溫酒暖暖身子。”
“好酒。”那李牧聽此微微一愣,伸手接過了酒杯,一口飲盡,看向徐明遠的目光笑意更濃。以他的身份打扮,加上手中這杆銀槍,尋常書生見了他,莫不避讓,少有如徐明遠這般淡定,還請他喝酒的。
見李牧一口飲盡,徐明遠也是端起面前的酒杯,慢慢喝了下去。這酒入口醇厚順口,味正純和,只是一杯下肚,已是升起三分暖意,也是不禁感歎道:“的確是好酒。”
李牧從筷筒中拿了雙筷子,夾了兩片牛肉入嘴嚼了嚼,點了點頭,放下筷子,從懷中摸出了塊碎銀,丟向了身後那小廝,衝著他說道:“這店裡有什麽好酒好菜都給我上了,再給我備間上好的客房。還有徐兄的客房和酒菜的錢也一並算在這裡了,剩下的就賞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