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 見蘇味道神色似乎有著幾分促狹,陸瑾苦笑道:“娘子們……實在……呵呵,太熱情了。”
“哈哈哈哈。”蘇味道一陣酣暢淋漓的大笑,捋須言道,“可是受了她們的戲弄欺負?嘿嘿,不用怕,以後習慣就好了。”
陸瑾沉吟了一下,言道:“戲弄欺負倒是沒有,只是她們提出的問題千奇百怪,讓我著實不好回答。”
蘇味道意味深長地笑道:“常言道教書育人要因人而異,想必陸郎也是受的正統儒家教育,學堂內尊師重道彬彬有禮,然而這些宮娥卻為女子,天真浪漫活潑可愛,在課堂上吵吵鬧鬧也是常理,關鍵在於博士如何引導她們。”
一席話落點,陸瑾若有所思,半響似明非明,拱手正色道:“多謝館主賜教。”
蘇味道點點頭,笑言道:“忙碌整整一上午,想必你也累了,走,跟隨本官前去館內公廚吃飯吧。”
蘇味道口中的“公廚”為衙門食堂,根據規定,唐朝九品以上官吏每日都由朝廷負責提供午飯,按照級別和衙門各有差異。
內文學館的食堂建在正廳右側一個單獨的小院內,青磚瓦房古樸嚴肅,大家滿當當地坐在各自案前默默吃飯,不能談笑言語,氣氛倒也有些壓抑。
午飯之後,陸瑾尋思離放衙還有一會兒,問明前去翰林院的道路,獨自一人出了內文學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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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猶在,翰林院院中的柳樹卻已經悄悄地吐出了新芽,隨著掠過的春風輕輕搖曳著。
翰林院位於內侍省東北角,與西面的內文學館恰好相對,此時正值午後,當空太陽懶洋洋地撒下了點點金光,翰林院西側那棟獨立小樓綠瓦閃閃,長長飛簷下鐵馬晃動不止,一片悅耳的叮咚聲輕輕響起。
小樓第二層為一間輕紗搖曳的廳堂,過堂風掠過卷動帳幔,如同巨大的雪花片飛揚不止,一位玉面風流的俊俏郎君正端坐在一方書案前,眉頭微蹙神情專注,纖手握著的紫毫筆起起落落,在宣紙上留下了一個又一個龍飛鳳舞般的漂亮文字。
每日前來翰林院辦公,上官婉兒都有穿作男裝的習慣,這並非是她喜愛易釵而弁,畢竟在滿是男子的翰林院中,飄飄女衣著實引人注目,她生性恬淡,最受不了別人異樣的目光,穿著男裝也是方便行事。
從小,上官婉兒就在掖庭宮內孤獨地長大,從她知事那天開始,便沒有親情,沒有友情,人與人之間冷冰冰如斯,即便是阿娘鄭氏,對她也是疼愛關心少,嚴苛要求多,詩詞文賦必須樣樣精通,琴棋書畫也須得全部涉獵,她沒有愉快的童年,有的只是無休無止的學業。
那時候,她非常痛恨自己的母親,厭惡自己所學的一切,甚至還產生過抵觸情緒,但當她長大成人之後,才漸漸明白阿娘的良苦用心,一個宮奴想要在內廷改變卑下的命運,唯有美貌與文采,所幸的是,這二樣上官婉兒都達到了。
其時,天后武媚權柄漸重,軍國大事多由其決策,內廷欲在宮婢中尋找文采出眾的女子,充任天后女官執掌機要,而上官婉兒便是在那個時候脫穎而出,成為候選人之一。
上官婉兒始終不能忘記在她十四歲的那天下午,陽光也如今日這般明媚,她被內侍帶到了一座顯赫的宮殿中,此生第一次見到了那個殺害自己祖父、父親的女人——天后武媚。
天后年過半百依舊美豔似花,歲月並沒有在她臉上留下太多痕跡,問她的第一句話,便是:“上官婉兒,朕便是殺害你祖父父親的凶手,你恨我麽?”
上官婉兒清晰回答道:“不恨。”
“為何?”
“因為婉兒想活著。”
一問一答中,天后沉默了,她本有些不喜上官婉兒的柔弱,然而細細品味,人最重要的不就是活著麽?因為只有活著才有其他一切可能,當初她武媚成為太宗才人,也是因為單單想要活著,才在勾心鬥角的宮闈中付出了無數艱辛。
武後輕輕一歎,隨即當場命題,讓上官婉兒依題著文。
上官婉兒心知此乃決定自己命運的關鍵時候,接過宣紙文不加點,須臾而成,尤其是書法秀媚,格仿簪花,令天后大悅,當即下令免其奴婢身份,讓上官婉兒掌管宮中詔命。
如今,兩年過去,上官婉兒除了掌握製誥外,更兼任翰林院學士,每日上午協助天后處理完政務,她都習慣前來翰林院坐上一會兒,畢竟也只有在這裡,她才感覺到一絲暖意,與那冷冰冰充滿壓抑的內廷,當真有著霄壤之別。
正在聚精會神書寫之際,站在上官婉兒身後的宮娥突地一笑,又趕緊捂住了小嘴,生怕打擾到她。
上官婉兒眉頭微不可覺地蹙了一下,將毛筆擱在了筆架上,轉身淡淡笑問:“香菱,有什麽事這般開心?說給我聽聽如何?”
“啊, 侍詔,打擾到你了麽?婢子不是有意的。”被稱為香菱的侍女慌忙致歉,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上官婉兒笑容恬淡而又美麗,言道:“你站在我身後伺候這麽久,又非一動不動的木頭人,偶爾發出聲響又有何妨。”
香菱跟了上官婉兒許久,知道她向來大度寬厚,感激言道:“多謝侍詔見諒,時才婢子突然想起今日那棋博士,故而發笑。”
見上官婉兒一副好奇之色,香菱輕輕一笑,便將大禹八年不入家門,妻子卻給他生了一個兒子的笑話說了出來,聽得上官婉兒大感哭笑不得。
笑罷之後,上官婉兒言道:“根據《孟子·滕文公上》所載,大禹三過家門而不入確有其事,然確並非你們說得這般荒謬,大禹的兒子名啟,是在大禹離家後八個月之後所生,而非中途……”一言未了,她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香菱小手一拍,恍然笑道:“原來如此,我還真以為大禹之妻乘大禹治水時給他戴了綠帽,啊,那些宮娥們真是太壞了。”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