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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行周》第635章 背影
國子監,下課的鍾聲回蕩在校園裡,某教室內,結束講課的博士徐文遠卻沒急著離開,面對圍上來的學生們,耐心回答對方提出的問題。

  徐文遠精通《左傳》,該書共三十五卷,是儒家經典之一,且為十三經中篇幅最長的著作,學生們學習《左傳》,自然會有許多看不懂的地方,這個時候就需要為人師者答疑解惑。

  徐文遠治學,最反感照本宣科,他覺得為人師者,應該把經典中各卷文章的要點歸納出來,將精華教授給學生,而不是讓學生們聽得雲裡霧裡,不得要領。

  他認為,能提出問題的學生,隻要問題不是太膚淺,那麽肯定是學生認真思考後才發現的問題,這種時候,隻要教師一點撥,對方就會恍然大悟,然後學問就會上一個層次。

  課間休息時間二十分鍾,徐文遠直到快要上課了才結束答疑,收拾書本離開教室。

  走在走廊下,他看著屋簷外宛若柳絮般的雪花紛紛揚揚,看著沿途許多匆忙趕回教室上課的學生,聽著響起的上課鍾聲,情緒被這充滿活力的校園所感染。

  原本有些蕭瑟的背影,在校園裡變得高大起來。

  太平時節真好,不需要擔心兵荒馬亂,不需要擔心天災人禍,隻要有心,就可以好好求學,不像當年...

  也許是年紀大了的緣故,徐文遠經常想起往事,想起親朋故舊,然後心中泛起淡淡的傷感,開始對往事唏噓不已。

  他少時家境貧寒,兄長開了個書肆賣書以維持生計,他在幫忙的時候抽空看書,看著看著就開始自學。

  有不懂的地方就記下來,然後趁著有大儒公開授課,便混入聽眾之中,想辦法向大儒請教。

  就這麽過了許多年,他的學問越來越淵博,即便後來成為經學大家,但因為自己求學的經歷,從來不會將提問的學生拒之門外。

  現在,天下太平,朝廷大興學政,學子的求學條件和當年比可是天壤之別,朝廷又興科舉,以考試選拔人才,天下學子寒窗苦讀,為了功名而努力著。

  時代真的變了。

  但是,家國同構、忠孝一體,是不應該變的。

  徐文遠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助理已經開好“暖氣”,所以房間裡溫暖如春,他坐在高腳坐具――椅子上,將書本放好,接過助理拿來的報紙,認真看起來。

  國子監為每一位博士和助教都訂了報紙,這是今日的早報,送報人一大早就把報紙送到國子監,徐文遠到國子監準備上課時,這報紙就放在辦公桌上。

  但是他覺得上課最重要,不想分心,所以直到下課回到辦公室,才看起這份早已送到的早報。

  前不久,他在報紙上發表署名文章,以《民律出,忠孝亡》為題,針對朝廷如今正在修訂的《明德律》分篇《民律》,發表自己的反對意見。

  他認為家(家族)是國的基礎,同居共財才是維系家(家族)的正確做法,祖父母、父母在,子孫別籍異財是錯的,是不孝。

  對祖父母、父母不孝的人,不會對君王忠誠。

  朝廷若不把《民律》中一些錯誤的條款刪除,就這麽推行於世,過於強調“法”而輕視“禮”,必然導致家(家族)瓦解,忠孝也就成了無根之木,隨著家的瓦解而煙消雲散。

  這就是徐文遠的觀點,一經發表引來各方熱議,許多有識之士隨後撰文在報刊上發表文章,聲援他的主張。

  而那些擁護《民律》原稿的人們,這段時間以來仿佛啞巴了一樣,連個像樣的反駁文章都沒有。

  當然沒有反駁文章,因為徐文遠知道自己的論點根本就沒人敢正面反駁,“家國同構”可是決不允許任何挑戰的信條,誰要駁倒他的論點,就得先把“家國同構”給否定。

  然而,誰敢?

  哪怕是劉光伯(劉炫)、劉士元(劉焯)都不敢。

  他喝了一杯茶,繼續翻看報紙,看看今日有沒有反駁文章,看著看著,目光一凝。

  報紙的一版,刊載了一篇文章,文章的標題是《背影》。

  作者未署名,用第一人稱“我”,寫了這篇文章,而文章的內容,說的是父子關系。

  “我”出生在光州,是一名“鐵路工程師”,常年奔波於光黃鐵路沿線,解決各種技術問題,當然,光黃線現在延長了許多,所以我和同僚們一起忙著修鐵路。

  我和父親的關系不是很好,確切的說是和繼母的關系很差,所以“別籍異財”,自己和妻兒在外生活,每月將一半的工資匯給父親,算是盡孝道。

  反正我能不回家就不回家,原因還有一個。

  曾今,我很有希望科舉中選,但因為母親去世後,家中生變,父親續弦後又生了幾個兒子,囊中羞澀,所以我被迫中斷學業,讀技校,務工掙錢養家。

  前途沒了,我心中有怨氣,所以能不回家就不回家,甚至不告而娶,父親對此很生氣,卻未如繼母攛掇的那般,到官府告我淫奔。

  前不久,祖母去世,我回家奔喪,在家住了幾日,繼母依舊冷冰冰的,我和弟弟們也沒什麽話說,至於父親,依舊嘮叨得讓人心煩。

  因為朝廷要修鐵路,我不能離開工作崗位太久,所以假期有限,不可能如在家務農的堂弟那樣,為祖母服滿喪期,於是等祖母下葬後,我便要離開。

  那日,父親送我到車站,上了車找到座位,放好行李,我和父親說了一會話,便和父親道別。

  他望車外看了看,說:“我買幾個橘子去,你就在車上坐著,不要走動。”

  我看向車外,發現對面月台的柵欄外有幾個賣東西的小販等著顧客,若要走到那邊月台,必須穿過鐵道,還得跳下去又爬上去。

  父親年紀大了,走過去自然要費事些,我本來要去,他不肯,讓我坐好,看好行李,我拗不過,隻好讓他去。

  我看見他步履蹣跚地走到鐵道邊,慢慢探身下去,看上去還不太困難。

  可是他穿過鐵道,要爬上那邊月台時,明顯就不容易了。

  他用兩手攀著上面,兩腳再向上縮,單薄的身子向左微傾,樣子看上去十分吃力。

  這時我看見他的背影,眼淚忽然就流下來,趕緊擦掉眼淚。

  我怕被父親看見,也怕被別人看見。

  我再向外看時,父親已抱了紅彤彤的橘子往回走。

  過鐵道時,他先將橘子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橘子走。

  到這邊時,我趕緊下車去攙他,他和我走到車上,將橘子一股腦兒放在我的懷中上。

  然後撲撲衣上的泥土,心裡很輕松似的,過一會兒說:“我走了,到那邊記得常寫信,不要發電報,太費錢了。”

  我送父親下了車,父親走了幾步,回過頭看見我,說:“上車吧,行李沒人看。”

  等他的背影混入來來往往的人裡,再找不著了,我便上車坐下,眼淚又流出來。

  徐文遠看到這裡,眼淚止不住也流了下來,因為文章作者用樸素的文字,把父親對兒子的關懷,表達得深刻細膩,真摯感動。

  文中父親的背影,讓他想到自己父親的背影。

  父親去世多年,在徐文遠的記憶裡,其背影已經模糊,但有時又很清晰。

  父子之情深似海,即便當父親去世多年、兒子已經老邁,兒子依舊忘不了,所以徐文遠被文章感動,流淚不止。

  文章中的兒子受委屈,耽誤了前途,所以對父親有怨言,對繼母不滿,但依舊把每月工資的一半匯給父親,以盡孝道。

  然而,他本人卻因為工作原因,要給朝廷修鐵路,解君父之憂,這算是盡忠,卻不能更好的孝順父母,甚至不能為祖母服滿喪期。

  自古忠孝兩難全。

  作者在文章最後發出了這個感慨,自責自己對父親不孝,卻又不能對朝廷(天子)不忠,因為朝廷(天子)急切需要盡快修好更多的鐵路,那就需要無數技術人員如同軍中將士一般,為朝廷衝殺在前。

  作者自責,認為自己不是孝子,隨後又問自己,自己是不是忠於朝廷(天子)呢?

  文章看到這裡,徐文遠已經完全明白,這就是他期盼已久的反駁文章,作者直接用自身的平常經歷,感慨(引出)“忠孝兩難全”,來破他之前文章中的“忠孝一體”論點。

  軍人感慨“忠孝兩難全”,徐文遠有辦法做出解釋,讓軍人這一特殊群體的經歷不影響“忠孝一體”論。

  但是此時此刻,徐文遠卻生不出半分反感之意,也不知該怎麽反駁,因為對方的文章,真是太讓人感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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