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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行周》第267章 機會(續)
夜色下的台塬,如同一條條巨蛇橫在大地上,不知深淺的塬溝裡,長滿了等身高的茅草,帶著鋸齒的草葉,可以將人暴露在外的皮膚割出一道道血口。

 若是一個不明就裡的人穿行在這樣的草叢中,不用多久就會被割得遍體鱗傷。

 為了避免出現這種情況,王辯提前做好了準備,他和部下都戴著著布製手套和面罩,全身上下遮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眼睛。

 這樣的打扮,若是在盛夏之際怕是會生生把人悶出病來,不過如今已入冬,天氣寒冷,戴上面罩還省得面皮被冷風吹得乾裂破口,再合適不過。

 好不容易來到一處台塬上,身先士卒的王辯和部下散開,形成一個警戒圈,警惕的觀察四周情形,他們作為開路先鋒,要給整個隊伍帶路,提前發現異常。

 昨夜,雍州軍派精銳摸出小關,穿越溝壑縱橫的台塬地形,要繞過潼關東郊的敵軍大營,前往其身後東面的弘農郡,那裡是敵軍的屯糧處,隻要將其付之一炬,圍攻潼關的敵軍就隻能撤軍。

 這支精銳昨晚都在偷偷向東行軍,到了天亮時,潛伏在塬溝裡,免得被敵軍遊哨發覺,到了日落,又開始繼續向東行軍,直到現在。

 王辯所部,是這支精銳的先鋒,而王辯本人,因為有過夜襲的經驗,加上他主動請纓,所以成為了前鋒之中的前鋒,而他率領的,是王氏子弟兵。

 王辯祖籍馮翊蒲城,祖輩靠著行商致富,為了躲避戰亂,帶著族人躲入武關道一帶的大山之中,在商州拒陽郡定居。

 元魏末年分裂成東西魏,王氏向西魏朝廷捐助粟米充當軍糧,被任命為虛職的郡守,從此步入仕途,而歷經數十年風雨之後,作為王氏年輕一代的代表人物,王辯繼續為周國效力。

 當然,他是屬於隨波逐流的“反正忠臣”,九年前的大象二年,他隨大流站在輔政丞相楊堅代表的朝廷一邊,後來成了隋軍將領。

 兩年前,王辯充當向導領著隊伍偷襲商州州治上洛,兵敗被俘,隨後棄暗投明。

 那是一次失敗的偷襲,日夜兼程翻山越嶺,就要抵達目的地時失敗了,而這一次偷襲,會成功麽?

 這念頭隻是一閃而過,王辯仔細觀察著四周的動靜,現在是夜晚,雖然有些許朦朧月光,但四處一片灰黑,視線很差,很難看清數百步外的情形。

 不過這對於夜晚視力依舊很好的王辯及其部將來說,不算大問題。

 許多人到了晚上會看不清東西,如同雙眼蒙上紗布,這種情況叫做“雀蒙眼”,平民百姓如此,許多士兵亦是如此。

 而王辯等雍州軍將士既然敢夜間行軍,當然不存在這種情況,他們是層層挑選出來的精銳,首要一條就是夜裡沒有雀蒙眼。

 然後就是能吃苦,身體結實,熬得住野外步行行軍的勞累。

 從潼關到東面的弘農,官道的距離大概有一百三十多裡,輕裝急行軍都得花上一天多時間,更別說他們現在要避開現有道路,在溝壑縱橫的野地裡行軍,快不起來。

 這樣的行軍要翻越許多台塬,而沿途會有敵軍的烽燧,所以隻能盡量選擇夜晚行軍,白日就在塬溝裡潛伏,想辦法穿越小關東面的這些烽燧,才能稍微松一口氣。

 所以此次出兵,對參戰將士的選拔十分嚴格,王辯和他的一些部下能夠脫穎而出,就是實力的證明。

 他確定四周沒有異常之後,示一名部下學鳥叫,片刻之後,他們方才經過的塬溝草叢裡,許多黑影魚貫而出,慢慢向塬頂移動。

 夜間行軍,即便是點著火把,也有士兵走散,而摸黑行軍的難度會大得多,在晚上不點火把翻越溝壑,更是難上加難,如此走上一夜,不知會有多少人走散。

 所以夜間行軍的隊伍采取了一些措施,每一什的每個兵都用同一條長繩把左手綁住,這樣串成一串就不怕掉隊,而為了提防中途遇敵時能迅速做出反應,綁手的繩套是活結。

 種種措施確保夜間行軍不會有人掉隊,但代價就是行軍速度不快,不過在溝壑縱橫的野地裡徒步行軍,速度也快不到哪裡去。

 主力隊伍正在慢慢移動,全都上到塬台需要一點時間,王辯借著這個空隙休息,繼續想著心事。

 兩年前,王辯是被西陽郡公宇文溫俘虜的,後來他投降,因為自己家族在拒陽是大族,所以王辯很容易就說服了郡守“反正”,讓周軍兵不血刃收復拒陽。

 宇文溫當時的爵位是西陽郡公,後來進爵西陽王,王辯因為和對方有了“不打不相識”的交情,所以在隨後兩年過得不錯。

 西陽王的伯父(生父)杞王坐鎮關中,因著這層關系,王辯得杞王信任,憑借反正後一系列功勞進位儀同將軍,王氏子弟也多有提拔。

 而王辯又和西陽王合夥做起買賣,家族的發展前景一片光明。

 山南前往關中必須走武關道,商州州治上洛是武關道最重要的城池,山南黃州的商隊往返武關道東西兩端越來越頻繁,需要王辯這種本地大族“入夥”方便做買賣。

 王氏是行商出身,對於做買賣是行家,本來就有自己的人脈和商路,如今有了黃州商隊這一強勁夥伴,賺的錢比以往要多得多。

 所以身為王氏年青一代佼佼者的王辯,對於加入宇文氏的陣營,沒有覺得絲毫後悔。

 現在,也是如此。

 王辯自幼熟讀兵書,弓馬嫻熟,不想繼承祖業做個豪商,而是要建功立業,憑借軍功封妻蔭子,但天下間有此抱負的人不計其數,他又憑什麽出人頭地?

 王氏多年經商積累下來的人脈,對於仕途沒有太多助力,王辯率領族兵投軍,隻是眾多大族子弟之中的一員,他在軍中沒有什麽根基,想晉升就得靠奮力殺敵立軍功。

 所以,當年身為隋軍大都督的王辯,主動請纓作為向導領著隊伍翻山越嶺偷襲上洛。

 而現在,身為周軍(雍州軍)儀同將軍的王辯,依舊主動請纓,作為先鋒為隊伍開路,向著東面的弘農前進,準備一把火燒了敵軍糧倉。

 此次偷襲,風險很大,據說有人接應,但對方到底是真的接應,還是設下陷阱引己方去鑽,沒人能有十足把握判斷出來。

 如果真的是陷阱,那麽此次出擊的兩千多人,怕是就要倒霉了。

 王辯本來可以不用這麽玩命,因為他已經搭上了西陽王這艘船,憑著這層關系,在仕途上多少都會有助力,可以少走一些“彎路”。

 但如今連西陽王都在玩命,王辯又如何能不豁出去?

 這一切,都要從數月前說起,天子於大婚之日遇刺,傷重不治,丞相尉遲盜⑿戮氪送迸殺ゴ蜆刂小⑸僥希靖迷對諏氡淼奈餮敉酰婕0慵笆備狹嘶乩礎

 先擊敗進犯大別山五關的五支敵軍,又趁著豫州兵力空虛這一機會,率兵偷襲懸瓠得手,不但以圍魏救趙的方式解了方城之圍,還在懸瓠城裡遇到本該“駕崩”的落難天子。

 接連兩次擊敗來犯敵軍,激得丞相尉遲茁蝕缶舷攏У盟共煌ǎ緗裎餮敉趿羰毓魯切氖鞘裁矗

 為的是給其他人爭取時間。

 這些消息,在關中不是秘密,讓許多人為之感慨不已,而天子抵達安陸、準備重建朝廷的消息,同樣在關中激起軒然大波。

 許多家族一開始在觀望,他們認為以蜀王尉遲淼奈境偈嫌芯雜攀疲澡酵跤釵牧廖淼撓釵氖銑僭繅輳悅娑澡酵醯畝保廡┘易宕蠖嘀е崳幔迫杷摹

 但現在不同了,天子還活著,來到山南安陸,要重組朝廷,而西陽王奮力征戰,化解了山南的危局,一旦杞王穩住了關中,那麽天子重建的朝廷,就能和鄴城朝廷來個東西對峙。

 原本正在作壁上觀的許多人,現在已經開始動心,想要在新朝廷裡有一席之地,王辯當然也想自己和家族能夠抓住機會。

 但他的家族競爭不過豪族著姓,無論是從那個方面來說俱是如此。

 論打仗,如京兆韋氏這樣的豪族,隨便就能拉出數千善戰部曲,隨著他們的郎主衝鋒陷陣,而跟著王辯從軍的王氏子弟及部曲,不過數百,能力良莠不齊。

 想要和對方比賽立軍功,根本就比不過。

 而現在,許多家族還沒決定站在宇文氏陣營一邊,身為儀同將軍的王辯,還有機會在雍州軍中承擔重任,而此次偷襲弘農,雖然風險高,卻是一次難得的機會。

 一旦偷襲成功,燒了敵軍的糧倉,會如同西陽王偷襲懸瓠、化解山南危局一樣,讓關中形勢轉危為安。

 立下如此大功,雖然王辯隻是立功將領之一,但憑借這份過硬的軍功,足以為他在杞王那裡爭取到更多的獨自領兵機會。

 隻有這樣,才能有更多的機會立功,讓王氏子弟們有更多的機會以武入仕、升官。

 王辯既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家族,所以即便這出擊的風險很高,他也要抓住機會,王辯覺得西陽王能豁出去,自己更沒什麽好顧忌的。

 西陽王寧願冒著城破身亡的風險,身陷孤城懸瓠,不也是為爭取一個扭轉局勢的機會而拚命麽?

 王辯想事情想得出神,不知不覺已到了隊伍休息完畢、繼續趕路的時候,今晚如果順利,他們就會越過敵軍布置的最後一個烽燧,徹底繞過潼關東面的敵軍大營。

 那處烽燧就在前面,若忽略橫在前方的塬溝,路程不到一裡,而王辯一行必須借助夜色,躲過烽燧上的哨兵視線,悄悄潛行東去。

 這種事說起來輕松,做起來很困難,因為精銳們所處的位置,已經是在南面大山的北麓邊緣,而那烽燧,距離山腳也不算太遠。

 烽燧本身位於台塬上,他們要往東去,隻能登上烽燧所在的塬頂,從幾乎是光禿禿的塬頂向東穿行,哨兵隻要不是雀蒙眼,很容易發現情況不對。

 想要從烽燧旁邊穿過去,就和從一個正在打盹的人面前走過一般,光小心還不行,需要想辦法讓這個人的眼睛暫時失明。

 而內應,此時就該發揮作用了。

 按照王辯所知道的內幕消息,這座烽燧的守將,出身弘農楊氏,此人會在今晚讓這個烽燧“保持沉默”,除非雍州軍大白天敲鑼打鼓從烽燧旁邊過去,否則這座烽燧就是聾子的耳朵――擺設。

 關鍵時刻到了,雍州軍精銳小心翼翼的向烽燧靠近,依舊打頭陣的王辯,帶著部下接近烽燧,他通過千裡鏡觀察到烽燧箭樓上掛著三個燈籠。

 那三個燈籠呈倒“品”字懸掛,和事先約定好的信號相符,代表著烽燧此時已經是個睜眼瞎,不速之客可以放心經過。

 雍州軍精銳隻是遲疑片刻,便果斷的繼續前進,王辯率先登上塬頂,蹲在高度不及膝蓋的草叢裡,看著距離不到三百步的烽燧,冷汗都冒出來了。

 此時此刻,隻要烽燧上有哨兵,並且這個哨兵不是雀蒙眼,很大概率能夠發現他們這一行兩千余人的蹤跡。

 然而烽燧毫無動靜。

 王辯來到塬頂時是如此,大隊士兵經過塬上時亦是如此,整支隊伍翻過塬頂,那烽燧都沒有動靜。

 這種刀頭舔血的刺激,讓王辯覺得後背都有些發涼,然後就是極度的興奮,因為最關鍵的步驟他們走完了,接下來只需要小心前進,就能摸到弘農。

 一把火將那裡堆積如山的糧草燒光!

 風聲驟起,王辯本能的將身子一縮,然後就地一滾:這聲音他很熟悉,不是風聲,是弓弦聲,是無數的弓弦聲。

 耳邊傳來呼喊聲,有遠有近。

 “放箭!!!”

 “伏兵,有伏...啊!!!”

 破空之聲大作,四下裡火光忽然亮起,將兩千雍州兵照得無所遁形,火光之外的黑暗中,無數弓弩手奮力射箭,淪為箭靶的人們發出陣陣慘叫聲。

 就像落入陷阱的獵物,發出最後的哀鳴。

 烽燧處湧出許多披堅執銳的士兵,而烽燧內簡陋的院子裡,河陽總管尉遲敬坐在胡床上,就著火把的光照,看著手中一塊護身符。

 十余名甲士位列尉遲敬左右,一名將領諂笑著近前,向尉遲敬行禮報喜:“總管!敵軍果然來了,如今陷入我軍伏擊圈,一個都跑不掉!”

 尉遲敬停止端詳護身符,抬頭看向那將領:“楊將軍...”

 “末將在!”

 “做得不錯。”

 “多謝總管提攜!”

 “不是本公提攜,是丞相提攜。”

 “多謝,多謝總管!”那將領聞言激動得語無倫次,跪在地上向著尉遲敬磕頭,旁邊站立的另一名將領看不過去,上前好說歹說將其扶起來。

 尉遲敬看了看那幾乎喜極而泣的將領,沒有說什麽,看著手中護身符,再度失神。

 那是夫人、河南公主宇文氏為他求的護身符,尉遲敬一直隨身佩戴,每次出征,夫人都會為他親手系上披風,祈求護身符為夫君帶來好運。

 然而這次,夫人是以淚洗面。

 尉遲氏和宇文氏決裂了,作為兩家聯姻的“佳作”,尉遲敬夫婦也被撕裂了,那裂口雖然無形,卻讓尉遲敬的心在滴血。

 或許,西陽王的心也在滴血吧?

 尉遲敬如是想,隨後面色變得堅毅,將護身符收好,站起身,正要開口說話,數名將領走了進來:“總管!”

 尉遲敬恢復了全軍主帥的氣勢,開口問:“情況如何?”

 “回總管,一網打盡!”

 “有人投降麽?”

 “有!”

 “很好,馬上拷問出口令。”尉遲敬邁開步伐,向外走去:“得了口令,立刻進軍小關!”

 尉遲敬來到烽燧外,借著火光看著滿地狼藉,看著一具具被射成刺蝟的敵兵屍體,看著抱頭跪地求饒的幸存者,向跟在身邊的將領點了點頭,隨後轉身離去。

 在家族的利益面前,夫妻情分算不了什麽,尉遲敬要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一舉拿下小關,然後攻破潼關,屆時關中易主,宇文氏距離覆滅為期不遠。

 小關,不需要他親自帶兵去奪,只需要回到大營等候好消息即可,雖然勝利在即,尉遲敬卻高興不起來,抬頭望著東北方向夜空,有些默然。

 你要恨我,就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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