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展翼帶著俘虜索尼回到灤州城時已是黃昏,天色有些晦暗。 由於事先得到了沐天澤的秘密指示,白展翼和沐府的兩千騎兵並沒有大張旗鼓的宣揚而是悄無聲息的進了城。索尼身上能代表他身份的金黃色甲胄被士兵們粗魯的扒掉丟棄了,然後強行給他套上了沐府私軍普通士兵的衣物,一路上他都被捂著嘴死死地綁在馬上,好不狼狽。
是夜,處理好聯軍軍務的沐天澤在他的營帳裡見到了索尼——這位康熙早期的首席輔政大臣,兒子為相,孫女為後,一門恩寵至極的赫舍裡家家主。
第一眼看到索尼,沐天澤對他的印象還算不錯。索尼中等身材,在北方人中可算矮小,眼神靈動,充滿睿智,若不是他腦後垂著辮子,沐天澤都要以為他是一位大明文士。
之所以對俘虜索尼一事秘而不宣,是因為沐天澤不想殺他。沐天澤覺得無論如何大明不可能滅亡女真族群,那麽考慮到今後的種種可能並提前為將來的山河顛覆作謀劃,在女真人中尋找到一個能夠理智的平和的溝通的友善派就顯得十分必要,而索尼無疑是一個相當不錯的人選。
首先,索尼目前在後金政權的地位太低,雖得努兒哈赤和皇太極的賞識,但是在半奴隸半封建的後金還算不上是親貴,相對而言比較容易控制。
其次,索尼具有超強的發展潛力,不出意外,日後他定然會在滿清政權中佔據很重要的一席之地,因而值得投資。
最後,目前的後金政權還並不是滿清,皇太極雖雄才大略,然也卻沒有吞並明朝的野心。他目前只是想要讓明朝承認他在遼東取得的既得利益罷了,更深一層也不過是想和明朝皇帝平起平坐分庭抗禮,因而交好甚至收服索尼無論對於明朝還是後金而言都不算什麽大忌諱,可操作性很強。
這樣想來,沐天澤自認他的這番謀劃有很大可能成功。
“你就是索尼?”沐天澤饒有興致的開口問道。
索尼梗著脖子道:“正是!”
沐天澤笑笑:“願不願降?”
索尼愣怔了一下,旋即道:“你做夢!”
沐天澤不以為意:“哎,說話不要這麽絕情。你若肯歸順於我,我可以考慮偷偷送你回去哦。難道你不想回去看看你的妻兒嗎?你這麽大了應該有孩子了吧?”
索尼猛然眼角收縮,隨後故作坦然道:“在下有無孩兒不勞閣下操心!”
沐天澤大樂:“呦呵,看來你是沒有孩子啊,嘖嘖嘖,沒想到啊,看來你也算是大齡青年了,不是說皇太極挺賞識你的嗎?他也不說替你張羅張羅!要知道我們漢人有句老話,叫做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們赫舍裡氏不會在你這一代斷了傳承吧?”
索尼氣急敗壞的道:“你……,爾等要殺便殺!你是何人這般聒噪?”
沐天澤笑眯眯的道:“哦,你說我啊?我叫沐天澤,大明西平侯。”
索尼驚呼:“原來你就是殘害阿巴泰貝勒的那個少年!”
沐天澤沒好氣道:“說話不要這麽難聽,講講道理好不?我可是讓他活著回去了好不好?”
索尼死死盯著沐天澤顫聲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紀竟這般歹毒,你挑斷了阿巴泰貝勒的手腳筋脈,讓他今生再也不能騎馬打獵,這於他而言簡直是生不如死!你好殘忍!”
沐天澤無奈的聳聳肩,說道:“也罷,看來你對我誤會很深啊。不過把阿巴泰搞成這般模樣似乎皇太極應該是感激我的才對吧?你真的有必要這麽生氣嗎?你又不是他的屬民!如我這般急公好義替你家大汗皇太極鏟除異己勢力的好人,
你應該要謝謝我才對!” 索尼氣的簡直說不出話來了:“你……”
沐天澤打斷他:“行了,不和你說了,索尼,你是個聰明人,好好想想吧!想想你的妻兒,想想你的族人,甚至想想你家大汗皇太極,想想他的處境,然後好好的考慮究竟要不要歸降於我,以期回到關外為皇太極和你的家族出謀劃策。”
沐天澤最後揪了揪索尼的那根長辮子,吩咐親衛道:“把他押下去吧,好生看管,別讓他太過委屈。”
翌日,三月二十五日辰時,永平府城內,後金貝勒阿敏暫居的一處大宅院。
凌晨剛剛收到了灤州城求援的消息,距離眼下還不到一個時辰,阿敏又獲悉了灤州失陷以及索尼生死不知的戰報,原本已經下令準備支援灤州的他一時間拿不定主意,臉色不由得陰晴不定起來。
他坐在椅子上皺眉苦思了足有小半個時辰,突然他站起身跳腳大罵道:“他奶奶的熊!老八你個王八犢子,老子就知道這次又被你他奶奶的給算計了!你他奶奶的拍拍屁股跑回了沈陽,卻讓老子在這裡給你斷後,你想的美!老子這點家底要是打沒了,老子也就離死不遠了。不行,老子也撤!”
“來人!”阿敏衝門外高喊道。
“主子,奴才們候著呢!”
“傳令下去,把這城中的那些個官僚富紳都給老子抓起來宰了,把這城裡但凡值點錢的財物也都給老子搬走,讓兒郎們抓點緊,就給他們今天一天時間,明天天一亮咱們就撤!”
“主子,那些投降的官員富商也殺嗎?”
“殺!”
“主子,那錦州總兵祖大壽的族人們呢?也殺了嗎?”
“囉嗦什麽?殺!都給老子殺嘍,一個不留!”
“喳!”那親衛大喜著去了。
阿敏的這道縱兵劫掠一日的命令最終演化成了赤裸裸的屠殺,永平府城近十萬百姓被女真八旗兵於短短一日內屠戮殆盡,這其中還包括之前被皇太極於永平府轄下三十裡村和吳家堡抓來看管的祖大壽的數百口族人以及姻親吳襄一族滿門!
永平府城內猶如人間地獄,女真八旗兵的暴戾被充分的釋放了出來,他們將漢人百姓當作豬狗一般肆意驅趕凌辱,殺人放火,**擄掠,無惡不作。
這一日,永平府上空始終環繞著百姓們無助的絕望的嘶喊和八旗兵殘忍冷酷的笑聲,經久不絕!他們的罪行罄竹難書!
二十六日凌晨,志得意滿的阿敏下令大軍縱火焚城,在衝天的火光中大笑著一路向北撤回關外。
阿敏縱兵大肆屠殺永平府百姓的消息當天下午就傳到了灤州城,聯軍諸將聞聽這則消息不由大怒,呼嘯著齊聚到沐天澤的帥帳前,紛紛跪地出言請戰。
聞聽此事的沐天澤簡直是氣炸心肝肺,咬碎口中牙,額頭青筋跳,隻想領兵飛奔到永平府將阿敏和他的八旗兵碎屍萬段!
然而最終他還是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他心裡清楚此時再憤怒也已經於事無補了,既然阿敏在永平府這般作為,那麽想來他是打算要逃了,此時他若倉促趕去救援,只怕既救不下那些百姓,還會給附近其他城池的女真八旗兵以可趁之機。他現在必須要冷靜冷靜再冷靜,絕不能魯莽行事。
在帥帳內來回轉了好幾圈,沐天澤總算冷靜了下來,理清了頭緒,他緩緩坐上當中的帥座,對一旁的蘇大成吩咐道:“讓他們都進來吧。”
蘇大成轉身掀開帥帳對外宣布了沐天澤的命令,聯軍諸將魚貫而入,不等落座幾位脾氣火爆的諸如白展翼,猛圖,馬祥麟等就單膝跪地再次出言請戰,其他諸將自然有樣學樣,紛紛跪倒出言,一時間帥帳內喧鬧不已。
沐天澤好不容易壓製住的火氣蹭的就冒了起來,他猛地起身連捶三下桌案,猙獰著臉大吼道:“都他媽的給老子閉嘴!滾回你們的座位!”
諸將少見沐天澤發怒,見狀登時齊齊閉嘴悄聲歸座,帥帳內一時間變的鴉雀無聲。
沐天澤努力做了幾次深呼吸,再次平靜下情緒,然後開口道:“諸將聽令!馬祥麟!蘇雲龍!”
“末將在!”兩人離席凜然應道。
“本侯令你二人各領兩千騎兵先行前往永平府拖延住阿敏的後撤速度!去吧!”
“得令!”兩人抱拳領命轉身快步走出帥帳。
“如今灤州既複,阿敏又準備撤走,遼西亂局轉瞬可平!秦翼明!秦拱明!本侯著你二人分別前往薊州聯絡總理馬世龍和山海關聯絡孫承宗和祖大壽,通知他們立刻出兵圍剿東虜!”
“得令!”
“孫寶奇!”
“末將在!”
沐天澤緩和了一些口氣道:“你不是本侯麾下,但值此百姓生靈塗炭之際,本侯希望你能挺身而出,保衛家國。”
“西平侯但有所命,末將無不凜遵!”孫寶奇大義凜然的道。
“好!本侯命你率登州水師棄福船改用小船率領火器營前往永平府支援騎兵部隊,騷擾東虜,不能讓他們順利撤退!”
“末將得令!”
“其余諸將各守其職!讓士兵們抓緊埋鍋造飯,吃飽喝足後,大軍連夜出發,為無辜的百姓們報仇雪恨!通令下去,此戰,凡我將士,殺一韃子賞銀十兩,活捉敵酋阿敏者,賞銀萬兩!”
“得令!”
此時的山海關總兵府,兵部尚書孫承宗和遼東先鋒總兵官祖大壽以及其麾下祖家諸將也正在商議軍事。
只聽坐在上首已年過七旬的孫承宗道:“眼下灤河已經完全解凍,只等山東總兵楊紹基前來與我們會合後,我們就可以殺出關去,收復永平四城。”
國字臉絡腮胡的祖大壽點頭應和道:“嗯,部堂大人所言極是。”
孫承宗看著這一屋子遼東悍將,語重心長的道:“複宇啊,你能不能徹底洗脫罪責扭轉皇上對你的印象就全看這一回啦,你明白嗎?”
祖大壽躬身長施一禮道:“末將永不敢忘部堂大人的提攜和栽培!”
孫承宗擺手令其坐下,推心置腹的道:“複宇啊,你要知道,我這樣做並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我大明的千秋基業,為了那些在遼東苦苦掙扎求存的百姓們!我孫承宗如今已是年過古稀,沒有幾天好活了,很多舊日恩怨能放的也都放下了,但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這遼東的戰局啊,在這裡我耗費了大半生的光陰和心血,我絕不能眼看著它淪為他人口中的笑柄,那樣的話我會死不瞑目的!複宇啊,你明白嗎?”
祖大壽被說紅了眼眶,慚愧的低頭道:“老大人,都怪末將無能!”
“不要這麽說,你已經做的很好了,你和袁崇煥、趙率教、何可綱三人都是我大明的乾城!只是日後遇事還需三思而後行,不能再任性妄為啊。”
“老大人,末將都聽您的!”祖大壽頻頻點頭,他身後的祖家諸將亦若有所思。
“報!”就在此時一名親衛闖了進來跪地高喊道。
“何事?”
“稟告尚書大人、總兵大人,撫寧守備史可法大人傳來消息,灤州光複了。”
“什麽?”屋內諸將大驚。
“何人領兵?”一旁的何可綱突然出言問道。
“據說是雲貴川三地聯軍所為,領兵者乃是西平侯沐天澤。”
“又是這個西平侯?”祖大壽族弟祖大樂叫嚷道,一臉的不服。
一旁五大三粗面皮黝黑的祖大壽親弟祖大弼也嚷嚷道:“完了,這下完了,眼下俺們龜縮在這山海關內,這功勞都讓別人給搶光了,哥哥你是更加不可能脫罪了,沒準等戰事一了,東廠的那些番狗們就來逮你了!”
祖大弼一番話惹得屋內眾人議論紛紛,祖大壽的家仆祖寬最是著急:“這可如何是好?部堂大人啊,你可把俺家主人給害苦啦,成天讓俺們窩在這關裡,這下好了,有人截胡了!”
祖大壽怒道:“祖大弼,祖寬,你們給我閉嘴!不準對老大人無禮!快給老大人賠罪!”
二人不情不願的起身, 祖大壽更怒,吼道:“跪下!給老大人磕頭賠罪!”
孫承宗出言勸阻道:“行了,複宇啊,別難為他們了,此事老夫確有過錯,害了你了。”
祖大壽慌忙說道:“老大人,您說哪裡話?他們不懂事,我是您一手提拔起來的,我還不知道嗎?咱們前些日子缺衣少糧,士氣不穩,哪裡能拉出去和韃子硬拚?”
孫承宗欣慰的道:“你能理解就好啊!眼下也沒有別的法子可想了,只能是派人前去灤州聯絡一番,也好早日參戰了。”
祖大壽不解的道:“老大人的意思是我們現在就出兵?不等楊大人了嗎?他信中不說再有十余日就到了嗎?眼下我們最需要的就是他帶來的錢糧啊,老大人?”
孫承宗解釋道:“此一時彼一時啊!老夫擔心若我等等楊大人到來之後再出兵,只怕遼西地區將已無戰事可言了。”
“不會吧?這遼西可還有兩三萬韃子啊?”
“這征戰之事有時並不在人數多寡,而是情勢所迫必然如此。如今東虜已經在遼西滯留了小半年的時間了,他們是不可能會長久的佔領永平四城的,這些你應該知道。如今灤州一破,我大明對東虜就已然形成了驅趕和圍剿之勢,而東虜是斷然不會選擇在遼西和我大明進行決戰的,所以他們只能選擇後撤。”
“末將明白了,多謝老大人提醒!”
“傳令下去,各營迅速整備,正午出關!”
歡迎廣大書友光臨閱讀,最新、最快、最火的連載作品盡在!手機用戶請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