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三年三月二十六日午時,沐天澤率領三萬大軍晝夜不歇終於追上了阿敏和他的鑲藍旗近萬騎兵。 而此時馬祥麟和蘇雲龍所率領的四千騎兵已經和阿敏所部纏鬥了數個時辰,由於他們也是一夜未歇就投入戰鬥,因而氣力不濟,傷亡慘重。若不是阿敏心有顧慮,一心想撤不敢戀戰,也許這四千先鋒騎兵都要交待在這裡。
看著滿臉疲憊咬牙硬撐的將士以及沿途的死傷的騎兵和戰馬,迫不得已之下,沐天澤最終只能陰沉著臉看著阿敏率領手下揚長而去,掀起漫天的煙塵。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火器營一輪齊射咬下了阿敏隊尾的五百多名騎兵。
盡管沐天澤恨不能生撕了阿敏和他的部屬,但是他卻不得不放棄追擊,他感覺他就像是一個傻子一樣巴巴的連夜趕來給敵人送行,他盯著眼前綿延遠去的煙塵久久不語,胸前就像堵著一塊大石頭,渾身熱的發燙,讓他很想仰天嘶吼,但他腦海裡殘存的理智逼著他慢慢的冷靜了下來。
歸根結底,此戰之所以如此失利,還是因為女真人的戰馬要比大明朝騎兵配備的戰馬雄健,他們的騎射技術也要比漢人高超。作為馬背上的族群,在平原戰場上他們若一心要跑,目前而言明軍方面確實還沒有奏效的辦法進行阻攔或者逼迫其決戰。
大軍在永平府城外扎下營寨進行休整,沐天澤將軍務交給秦良玉後一言不發的走進了還在燃燒的永平府城,此時街面上的血跡已被烤的焦黑,到處是殘肢斷臂枯骨血肉,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焦糊的肉味。坍塌的院牆,遍地散亂的器物,除了還在劈啪作響的木頭燃燒的響聲,整座城市一片死寂。
沐天澤在城東一處朱門大院前停下,打量著那塊摔在地上血跡斑斑的牌匾,上書‘劉府’二字,沐天澤就那麽一直盯著,腦子裡一片空白。
突然,沐天澤耳邊響起了細微的嚶嚶的哭聲,沐天澤愣怔了一秒後猛地瞪大了瞳孔,他慢慢地轉動腦袋,看到大門西側的院牆角落有一堆死屍,那哭聲似乎就是從裡面傳出來的。
沐天澤精神大振,像瘋了一樣衝過去,扒開十來具屍體,終於如願看到了藏在一具彎著身子的中年女屍身下的一雙充滿恐懼的大眼睛。這是一個只有三四歲大的女娃娃,此時她縮成一團正努力的克制著自己的抽泣,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卻不敢讓它掉下來。
沐天澤激動的心都要炸了,他雖然努力的克制情緒,但聲音仍然不免顫抖:“小妹妹,哥哥來救你了,你別怕,哥哥不是壞人,哥哥來救你了……”說道最後,沐天澤已經哽咽。
他揮手製止了想要強行上前抬走女屍的親衛們,親自慢慢的輕柔的將那雙手死死摳住牆面為女娃娃做遮擋的中年女屍移開,然後嘴裡不停地溫聲細語道:“小妹妹,別害怕,沒事了,哥哥來了,沒事了,哥哥抱你起來好不好?……”
似乎是沐天澤那張清秀稚嫩的臉起了作用,女娃娃沒有反抗,順利的被沐天澤抱在了懷裡,不發一言一語,就像個呆呆的木偶。只在沐天澤轉身要離開這處角落時,她輕輕地扭動著身子望向那具女屍,嘴唇微微的翕動著:“啊啊,啊啊……”
沐天澤趕忙捂住她的眼睛,不讓她去看身後的景象,然後像捧著無上的珍寶一樣帶著她一步一步的離開。
一直走到一處空曠的還算乾淨的三岔口,沐天澤才停了下來,抱著女娃娃尋了一處台階坐下,然後向徐雪芙和蘇大成要來水袋和乾糧喂給女娃吃,
小女娃想來也是餓的狠了,抓住水袋咕嚕咕嚕的大口大口的喝,沐天澤看著眼淚禁不住終於掉了下來,他哽咽的道:“慢點喝,別嗆著,慢點。” 小女娃瞪著眼睛看著沐天澤,手裡的動作一點點的慢了下來,沐天澤咧嘴一笑,溫柔的摸了摸小女娃的頭。她也不說話,接過沐天澤遞來的乾糧一口一口的吃著,一邊吃一邊眼淚又開始掉了下來。
這無聲的哭泣讓沐天澤一旁鐵血錚錚的親衛們都不禁紅了眼眶,而一向淡漠的徐雪芙也不禁跟著落下幾滴清淚。
沐天澤猛然抬起頭對蘇大成吩咐道:“大成,你速去通知一旅進城滅火和搜查,爭取把幸存者全都找到!”
“是!”
“還有,好好收殮剛剛的那位老媽媽,她是一個偉大的人,讓她體體面面的走。”
“另外,查查看有什麽線索,看看能不能弄清這孩子的身世。”
“是,少爺。”
護衛一旅入城後,永平府城的大火漸漸被撲滅,散落各地的幸存的百姓們也開始一一被找到。截止到晚上,他們已經搜尋到了兩千多僥幸逃過一劫的百姓,而其中大多是婦孺老幼。
小女娃吃了東西後不久就趴在沐天澤的懷裡睡著了,沐天澤輕輕的抱著她,感覺自己空蕩撕裂的心似乎在被慢慢的撫平,因為這孩子的美好未來就是他努力的方向,也是他堅持不懈的希望!
好幾次徐雪芙都想要接過小女娃好讓沐天澤休息一下,但是看著小女娃死死攥著他衣服的小手沐天澤搖頭拒絕了。多虧了這些時日的辛苦修煉,盡管一夜未眠縱馬疾馳撐到了現在但是他倒也還算精力充足。
夜幕降臨,沐天澤回到帥帳召集諸將議事。
小女娃也醒了,但是似乎是由於驚嚇過度,她現在不能說話了,嘴裡只是啊啊的叫喊,沐天澤知道她這是患上了失語症。並且似乎是從沐天澤的懷抱裡感受到了久違的安全感,她開始十分依賴沐天澤,幾乎要寸步不離的跟著,小手一直死死地揪著沐天澤的衣襟。若是旁人要把她拉開,她就一定會哇哇大哭,哪怕是徐雪芙和馬紅纓兩個女子都不行。
秦良玉和戚定國戚祚國等諸將進來時正看到沐天澤在哄小女娃玩耍,給她扮鬼臉逗她笑。諸將雖心下覺的有些荒唐,但看沐天澤情緒穩定也是欣喜。
尤其是秦良玉和戚定國這些老將,今日晌午阿敏帶兵揚長而去時,他們都看到了沐天澤那陰鬱至極的眼神和嘴角的血絲,他們是深怕年少氣盛的沐天澤會因為此事而氣怒傷身甚至一蹶不振,那對於大明而言無疑是巨大的損失。但看此時的情景,他們似乎可以放心了。至於旁的,他們哪還會有心思探究?
諸將都十分識趣的靜悄悄的分班落了座,小女娃看到帥帳裡進來了這麽多凶神惡煞的軍漢,嚇的撲進樂沐天澤的懷裡不敢抬頭,沐天澤疼愛的道:“別怕,別怕,他們都是哥哥的下屬,不會傷害你的。”
小女娃聽到沐天澤的話怯生生的抬起頭,但是仍然不敢往後看,而是乖巧的下到地面上,站到沐天澤身後揪起他的衣襟。
沐天澤憐愛的摸摸她的小臉蛋,溫聲說道:“乖,哥哥很快就會開完會的。”
小女娃乖巧的點點頭。
沐天澤轉過身一一掃視在場諸將,好一會才開口道:“經過這一次戰役的失利,我們要充分看到我們的不足。我知道諸位都很不甘心,但技不如人怎麽辦?那就要好好舔舐傷口,努力總結經驗教訓,讓如此的失敗不會再有第二次!你們說對不對?”
“對!”
“眼下大局幾乎已經底定,但是屬於我們的戰爭卻遠沒有結束,秦將軍,薊州和山海關方向有消息了嗎?”沐天澤轉身問秦良玉。
秦良玉答道:“薊州方面目前還沒有傳回消息,而山海關孫尚書和祖總兵目前已經出兵趕來。且祖家來人還特意向我等轉達了兩位大人的要求,希望咱們在永平稍事休整,不要貪功冒進,等待他們與我匯合後再從長計議用兵事宜。”
“哼,他們這分明就是想要搶功,真不要臉!”猛圖在下方怒聲道,周邊諸將一時也紛紛應和。
沐天澤沒有出言勸阻, 而是等他們發完了牢騷後再繼續說道:“我們不去管別人如何,眼下我們確實需要休整,其中士兵們的傷病問題諸將一定要引起重視。畢竟咱們這些人都來自南方濕熱之地,到了北方這乾冷苦寒之地難免會水土不服。據我觀察,這些情況雖然平時不顯,但是大戰過後往往我們的非戰鬥減員人數就會大幅度的增加,所以對於這一情況我們必須要有所應對才行。此外,現在天氣開始轉暖,我們還要預防瘟疫。有關於永平府的清理工作一定要加快進度,事急從權,那些屍體就不要再一個個的掩埋了,都火化了吧,最後給他們集體立一塊碑,我們大家為他們哀思一番以示尊重也就好了。”
“侯爺所說極是。”諸將紛紛稱善。
沐天澤擺了擺臉色,語重心長的道:“按說我們遠來是客,只要跟著主力部隊應應景就行了。然而現在最緊要的幾場仗都叫我們打了,難免就會讓有些人不服不忿,其實出現這種狀況很正常,人嘛,都要互相理解。所以說,剛剛大家的牢騷話說過也就算了,今後不要再到處嚷嚷,也不要和友軍起衝突。這既是我善意的勸告也是我給你們立的規矩,那就是不窩裡橫!有火氣就去找敵人單挑,我大明之所以會落到如今的地步那都是因為朝廷裡又相當的一些人屍位素餐,內戰內行,外戰外行!我不管別人怎麽著,但是,在我的部隊裡,絕不允許有這種人渣!明白嗎?”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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