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襄陽城,沒兩日大軍進入南陽地界。 也只有到了河南南陽之後,聯軍的行軍路線才可以有所選擇,河南平原廣闊,驛站驛道縱橫交錯,補給也方便。然後再經過開封府渡過黃河,從安陽進入北直隸,最後經過邯鄲,真定,河間三府之後就到了京畿戰場了。
進了河南地界之後,因為氣候驟然變涼,部隊也不得不放慢了行軍的速度,好讓士兵們能夠逐步的適應北方乾冷的氣候。當然,凡事有利有弊,進入河南後所見不再是連綿不絕的山脈,就是孤零零的山包都不太輕易能見到,行軍變的容易了很多,沿途補給也不成問題。
而進入河南後,沐天澤就再也不管行軍的事了,將一應事務全部交給了劉文遠,讓他配合秦良玉管理沐府私軍。而他則經常性的脫離大部隊,帶著白展翼蘇大成和蘇雲鷹等一乾親近護衛到處亂跑,對外的官方說辭是勘測地形繪製地圖以及磨練馬上功夫,但是沐天澤真正的意圖卻是跑到附近的城鎮裡去吃燴面。
天知道當一碗葷素湯菜飯兼具的羊肉燴面擺在他面前的時候,聞著那樸實憨厚的香味,他差點激動地流下淚來。骨子裡他仍然是前世那個北方兒郎,喜歡吃麵,各式各樣的面。
當然如果在他大口吃麵的時候,旁邊沒有跟著徐雪芙和馬紅纓這兩個冤家就好了,被她們兩個用一副“果然不務正業!”“果然是個不諳世事的紈絝子弟,吃碗面都這麽新鮮!”的眼神一直盯著,換做誰都會胃口大減的。
沐天澤也不知道他怎麽就惹到這兩位大小姐了,似乎自從跟她們見面之後,她們就特別不待見他,但是明明看沐天澤不順眼,她們兩個卻又像牛皮糖一樣的粘著沐天澤不放,怎麽樣也甩不脫。
本來之前沐天澤還感覺這兩個小丫頭都挺漂亮的,雖然年紀小了些,但也算是初具風情含苞待放了。他還曾胡思亂想過將兩人都收入房中,雖然年紀比他大,但是古代講究女大三抱金磚嘛,沒準可以來一段纏綿悱惻的戀愛也說不定,但是殘酷的現實無情的擊碎了他的幻想。
這兩人中關於徐雪芙對他的不待見,沐天澤倒是還知道緣由,並且可以理解。畢竟他爹是個大反賊,專殺的就是像他這樣的地主老財,而且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的形象確實猥瑣了些,對於她娘倆也有些不尊敬,晾了她們好些時日,確實有錯在先。
這徐雪芙又和她娘一樣就是一個小滅絕師太,對所有人都是冷冰冰的,見的多了沐天澤也就不怎麽覺得鬱悶了,徐雪芙對他冷言冷語不假辭色他倒也不惱。而且由於她是徐夫人送到他身邊做人質和護衛用的,相比而言,雖然不是太容易覺察到,但是沐天澤感覺她對他還是要比對別人客氣些。
徐雪芙唯一讓沐天澤鬱悶的是她偏偏喜歡穿一身素衣長衫,顯得仙氣十足,一路上沐天澤他們已經不知道為她抵擋了多少紈絝子弟的糾纏,後來經過沐天澤的強烈抗議,她才換成了如今的青衣男裝打扮。
而這個馬紅纓就很是讓沐天澤不能理解不可思議了。第一次見面她就對他出言譏諷,之後更是動不動就叫他“小屁孩”,讓沐天澤很沒有面子。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她還總願意跑來纏著他。
一開始在船上的時候還好,因為他們倆不是一條船。但自從下了船,沐天澤的噩夢就開始了,幾乎每天都要受到她的騷擾,通常都是冷嘲熱諷,沐天澤礙於秦良玉和馬祥麟的面子,既不好罵她又不好打她,
可謂是憋屈至極,現在她和沐天澤的故事已經成了一乾親衛們私底下的笑料了。 沐天澤有時真想將她按倒在地暴揍一頓,但是這恐怕要等到他成年,現在的他遠不是馬紅纓的對手,甚至他還要時刻提防不被馬紅纓抓住機會和他獨處。因為有那麽一回他差點就被這個馬紅纓逮住暴揍一頓,幸虧白展翼及時趕到,她才沒有得逞。也正是因為馬紅纓在一旁的冷嘲熱諷和虎視眈眈,刺激的沐天澤這些時日練內家拳練的更加勤奮了。
在黃河南岸,聯軍足足走了半個月,眨眼就已經是二月初了。
一過了黃河,適應了北方乾冷的氣候條件後,聯軍的行軍速度立即加快了,三日就已接近安陽府地界,不出意外,再有十日就可抵達京畿地區。
黃河北岸的天地景色又是一個大變樣。早春時節,北方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隨處可見破敗的村落,隨處可見衣食無著的流民,又隨時可聽到流賊侵擾的消息。但沿途那些佔地頗廣的皇莊勳田裡卻又是一副太平豐收景象。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怕是說的就是沐天澤連日來所見的景象吧。
經過四下打探,沐天澤總算從邸報塘報上和沿途的官府衙門處知道了為何會有這麽多的流民和流賊。
原來他們都是從陝西山西南部逃過來的。
去年陝西大旱嚴重,流賊四起。總督陝西三邊軍務、兵部右侍郎楊鶴采取了以招撫為主,追剿為輔的對策。楊鶴是文人,不知軍事,他認為陝西之所以流賊四起那都是因為天災人禍民不聊生所致。
他對於農民起義軍懷有士大夫特有的同情和悲憫,而對於圍追堵截農民軍他卻明顯的缺乏動力和激情,因此也就造成了今天流賊四處亂竄的局面。部分農民起義軍裹挾著陝北的難民遊蕩到山西南部和河南北部一帶,這裡受災不嚴重,倒還可以尋摸到吃的。
塘報上講這一代的流賊大頭領諢號叫做衝天柱,為人殘忍好色,在附近州縣劫掠了不少良家婦女,導致附近百姓都把自己閨女藏在房中不敢出門,由於這衝天柱手下有五百騎兵,附近幾處官府竟無力清剿他,任他在此為禍一方。
聽到這些消息,沐天澤氣惱不已,這就是大明朝文官監軍的‘好處’了。據說這楊鶴是個愛民如子的好官,是個廉潔自律的清官,政聲不錯,道德素養極高,但是這些於保境安民又有什麽實際作用呢!?
他還不如是個貪官,好歹能讓人痛快的咒罵幾句。若他倒台,老百姓們還可以額手稱慶一番。但是他愛民如子清廉如水,就讓人猶如胸口堵著一塊石頭一樣的憋屈,說不出話來了。
什麽時候剿,什麽時候撫,這其實是很考驗為政者和為將者的智慧的,個中尺度不實地考察一番是很難把握的。
農民起義軍還是普通農民的時候確實很可憐,易子而食,析骸而炊,這樣的悲劇史不絕書。就是當他們成為流賊以後,也不是個個都如衝天柱一般好色好殺劫掠無度。但是他們終究是破壞了國家的穩定,讓社會功能分崩離析,無法發揮作用。
在封建農業社會,甚至是到了現代社會,在僵化的政治制度下,穩定一定是第一位的,沒有穩定就沒有一切。
現在農民起義軍擴散到了山西河南兩地,那麽他們將會越裹挾越多。現在已經有驍勇善戰的軍戶加入他們了,他們開始擁有機動靈活的騎兵,而很多地方的守備軍隊卻沒有像樣的騎兵,因此他們沒有辦法主動出擊,只能固守城池。在當前後金入侵的節骨眼上,對農民起義軍不管是剿是撫似乎都已經陷入了僵局。
這種狀況也給沐天澤提了一個醒:那就是絕對不要為了鞏固權力而做出讓外行領導內行的事來。
如果此時的總督三邊軍務是個通曉軍事的將領的話,比如戚繼光。那麽無論是圍剿還是安撫,他都會清楚戰爭勝利的關鍵在遏製起義軍的擴散。那麽明末的農民起義運動也許就不會綿延將近二十年之久,從而給大明朝和崇禎以喘息的機會,最終扭轉乾坤。
只可惜,歷史不能假設。
每天看著沿途猶如世界末日一般的悲慘景象,沐天澤終於還是不能視若無睹,他決定領兵滅掉衝天柱,替安陽附近州縣的百姓們出一口惡氣。
雖然理性上說,這根本就不解決任何問題。死一個衝天柱,還會有擎天柱,踏破天等猥瑣流氓的賊寇前來,但是最起碼沐天澤覺得他的心裡會好受一點痛快一點。
跟秦良玉戚定國他們說好了在河間府會合後,沐天澤帶走了沐府私軍裡全部的二千騎兵。他認為這些人就已經足夠了,對方只是流賊,雖然對外號稱是五萬大軍,但是能打的最多也就一兩千人,而跟正規軍打他們更是只有跑路的份。
沐天澤分明記得史書記載關寧鐵騎三千人入關剿匪, 那可是在追著幾十萬農民軍到處跑的。沐天澤自認為他手下的這些騎兵也算是訓練有素,裝備精良了,要是連個衝天柱都收拾不了,那沐天澤覺得他也就別混了,抹脖子自殺得了。
不過最後秦良玉還是讓馬祥麟領著五百騎兵前來輔佐沐天澤,保護他的安全,實在是因為沐天澤身份貴重,不容有失。沐天澤倒也無所謂,而且人多力量大,只要能滅掉衝天柱就行,唯一讓他煩心的就是馬紅纓又虎視眈眈的跟了來。
接下來的數天時間,沐天澤帶著這兩千五百騎兵在安陽府附近追剿流賊,終於打探到衝天柱目前就在林縣附近。打開地圖沐天澤發現林縣再往西那就是太行山了,要是讓衝天柱察覺到了跡象竄入山林裡,那再想抓住他可就難了。
於是沐天澤連忙命令急行軍,兵分兩路,繞後堵截。如願的在林縣咬住了衝天柱的大部隊,一番廝殺後砍下了他的人頭,連他的本名都沒問,而對他手下的一幫精銳骨乾凡是帶諢號而且有人指認的,沐天澤也全部只有一個字—殺!
這場戰鬥勝的如此容易,幾乎不值一提。歸納原因有二:一是因為這是農民軍的早期隊伍,戰力太渣,動不動就跑,根本沒有戰鬥的欲望;二是他們目標太大,五萬多百姓拖家帶口的,想要找到他們實在太簡單,如果他只有幾百騎兵,那沐天澤可能還真就拿他沒辦法了。
但是想到就是這樣一股不爭氣的流賊居然就能禍害方圓數百裡地的百姓,而官府束手無策無人能治,沐天澤一點也高興不起來,絲毫沒有勝利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