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才算是一個優秀的將軍? 幾乎是從組建護衛旅的第一天起沐天澤就總是會問他自己這個問題。
他根本不懂軍事上那些具體的戰略布局和戰術方法,其他諸如後勤運輸執勤傳令等軍隊中一系列的事務他也幾乎沒有概念,但是如今他以名義上的統帥的身份仍然堅持來到前線戰場的原因,是因為他知道一些最基本的原則。
沐天澤認為一個優秀的統帥也許並不需要和士兵同甘共苦親如一家身先士卒,他自認為他也完全做不到。但是他知道一支有戰鬥力的軍隊,一定是賞罰分明的。有句話叫皇帝不差餓兵,打仗前先要讓士兵們吃飽喝足,要讓他們知道相應的收益和懲罰。
用情統兵很累卻又不見得一定能夠取得勝利,但是用利用法統兵卻能夠保障最起碼的戰鬥力。而一旦長久下來士兵們是會對軍人這個身份有著明確的認知的,他們會清晰地知道自己不是農民不是商人不是秀才,而是以戰場上殺人為業,甚至更進一步會形成屬於他們特有的職業道德,就比如日本的武士道,朝鮮的花郎道一樣,最終他們會成為職業軍人。
沐天澤認為真正強軍的功夫永遠是在戰場之外,就比如兵員素質和武器裝備以及臨戰的配合,戰術套路的熟練程度等等這些。實際戰鬥的時候,往往沒有什麽花俏可言,正所謂台上一分鍾台下十年功。士兵們的戰鬥意志絕對不是臨上戰場一篇慷慨激昂的演說就能夠隨便激發出來的,戰爭裡最後都沒有僥幸的勝利,什麽靈光一閃的小心思,沐天澤也是沒有的。
正是按照這些原則,沐天澤打造出了這支護衛旅,他相信他們是有戰鬥力的,如今到了要檢驗他的理論成果的時候了。
對於眼前的這場戰爭,沐天澤的考慮就是吳伯清所說的借力打力,步步為營。然而現在這些考慮似乎全部都變得多余,因為面前這個變得黑了不少精壯不少的施繼重的一句話,緬軍要跑?
沐天澤覺得這真是莫名其妙啊,他剛來敵人就要走,想跟他打遊擊嗎?那他是追還是不追?
“先喘口氣,然後慢慢說清楚,什麽緬軍要跑?”沐天澤拉施繼重起來,讓他坐下,遞給他一杯茶,讓他仔細說明白。
“少爺,我們走太保山繞到了這夥緬軍的後面,用您給的望遠鏡偵查敵情。我們先是看到了將近一千多的洋夷,當時他們正趕著馬車往外運翡翠石頭,後來又來了一大隊洋夷車隊,拉著十二門火炮,而在前面一群騎馬的裡面我們看到了一個漢人,海叔說他是管家阮四維。”
“阮四維?”沐天澤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老混蛋怎麽會出現在這裡?還和洋夷搭上了關系?沐天澤感覺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這其中一定鬼。
沐天澤暗忖沒想到這阮四維又出現了,真是陰魂不散,這次一定要做個了斷,等抓到阮四維,他一定要親手砍了他的腦袋。
“接著說,你們從哪知道緬軍要跑?”沐天澤不再糾結有關阮四維的事情。
“啟稟少爺,後來我們就看到緬軍的首領和洋夷的首領會面,我們離得遠聽不見他們說什麽,就溜進了緬族的營地把給他們兩邊傳話的那小子給抓了回來,他會說洋夷的話,也會說漢話,緬軍要跑的消息我們就是從他嘴裡知道的。”施繼重解釋完了。
“會說外語?人呢?拉進來讓我瞧瞧。”沐天澤興奮的道,沒想到這個時期的國際交往已經這麽活躍了,還有懂外語的,
他可要好好見見。 不一會,施繼重手下的福生和海叔就押著一個光著腳皮膚黝黑的緬族人走了進來,卻原來他就是昆沙旁邊的那個奴隸翻譯。施繼重他們躲在叢林裡拿著望遠鏡偵查的時候,正好昆沙帶著他去接應送來的火炮和火繩槍,但是他畢竟是一個奴隸,昆沙對他也不甚在意,於是在他獨自回營地的路上,被埋伏好的施繼重抓了舌頭。
“跪下!”蘇大成威嚴的喝道。
這緬族人立馬就跪倒在地,沒有絲毫猶豫,對著沐天澤一邊磕頭一邊說:“大人饒命大人饒命。”說的卻是漢話。
“你叫什麽名字?”沐天澤饒有興致的問道。
“康。”他發出了一個類似於康的音節。
“康?沒有姓嗎?”沐天澤很是奇怪。
“侯爺,緬族人是只有名沒有姓的,這個康就是他的全名了。”吳伯清在一幫解釋道。
“哦,是嗎?倒也稀奇。”沐天澤感慨大長見識。
“你是做什麽的?”
“我是邁巴爾的漁民,被那些洋人抓了做奴隸,後來又被他們賣給了昆沙,他們讓我幫他們傳話。”康老老實實的答道,竟然十分的配合。
“你會洋話?說一段來聽聽。”沐天澤命令道。
康於是嘰裡咕嚕說了一通,但是沐天澤發現自己居然聽不懂,他是會英語的,不過聽他嘰裡咕嚕的像英語又有點不像,心裡實在沒有譜,畢竟英語也有很多方言嘛,或者是這個康說的不標準。於是隻好開口問道:“好了,那些洋人就沒說自己是哪國人嗎?”
“好像是尼德蘭,他們說的很快,我不是很清楚。”
“尼德蘭?有些耳熟。”
沐天澤挨個把西方的強國想了一遍,終於隱約記起似乎荷蘭歷史上一段時期就叫尼德蘭。而且現在是大航海時期,一開始是西班牙葡萄牙最強盛,從世界各地土著那裡搶了很多的金銀,葡萄牙還侵佔了大明朝的澳門說是要晾衣服,現在沐天澤手裡的幾門佛朗炮就是從葡萄牙人手中買來的。
他們之後,就是荷蘭了,被稱作海上馬車夫,在全世界范圍內從事商業貿易,還在印尼成立了荷蘭東印度公司,這樣想來這夥洋夷應該是荷蘭人沒錯了。
“那昆沙又是誰?”
“昆沙是克欽邦的邦主。”
“他們合夥入侵我大明是在圖謀什麽?”
“昆沙想要洋人的火炮和火槍,洋人想要……”
“想要什麽?說!”
“想要攻佔這座城。”
“嗯?”
康的話徹底把沐天澤搞糊塗了。
“你對施繼重說緬軍要跑?”
“是,昆沙隻想要洋人的火炮和火槍還有金子,洋人要他再打七天,七天后他就撤回去,今天已經是第五天了。”
“你學洋話學了多久。”
“我被那些洋人抓起來五個月了。”
沐天澤看著這個土著翻譯康,心中真是一陣羞慚,想自己前世英語那是連續學了二十余年,語法啊單詞啊那是沒完沒了的記,結果也就是會說哈嘍的水平。
現在再看看這個所有人都瞧不起的還蔑稱他是黑皮猴子的康居然有如此本事,聽他說他跟那些洋人在一起也不過就待了四五個月的時間,四五個月居然就能流利的說一門外語了,而且他還會漢語,緬甸語,三門語言,真的是很有語言天賦,這種人要放在後世那就是學霸啊。
沐天澤突然升起強烈的收服欲望,想要把這個康收為己用,看他溫順的性格,相來應該不會太難。
“康,本侯現在給你一個不死的機會,追隨本侯,你可願意啊?”
“康願意,願意。”康忙不迭的磕頭謝恩。
看他這樣子,沐天澤收服人才的快感很快就消散殆盡,揮揮手讓人把他帶下去,安排他吃飯換衣服。
聽了康的一番招供,沐天澤很想立即出擊把這股緬軍全部抓住,尤其是那些洋夷和阮四維,他要弄清楚究竟是誰在背後搗鬼。
“麻煩啊,現在我們只有六千人,人數少了一點兒。唉,再等等看吧,要是白叔能早些趕到就好了。”沐天澤猶豫不決,一時半會也沒有什麽頭緒,但是要是就這麽放過這夥緬軍還有荷蘭人,他又說什麽都覺得不甘心。
“侯爺,下官認為我們當前還是應該實施方才的計劃,至於這夥緬軍兩天后是攻擊還是撤退我們完全可以不予理會。若果真如那康所言,我們就佔據了主動,打或不打就都在侯爺一念之間。”吳伯清起身建議道。
“嗯,你說的有道理,先按照方才你那三點來布置吧,總不能白來一趟,敲打敲打他們這些土司也是要得的,要不然總是不得消停。正好我拿著大將軍印,勞煩吳大人把相關文書準備好,我立馬蓋印,爭取早些發出去。”沐天澤同意了吳伯清的看法。
“你們這一隊斥候這些天也是辛苦了,回去給你們記個集體二等功, 好了,你們也下去吃飯休息吧。”沐天澤揮揮手把人都打發走了。
待人都走了以後,蘇大成湊了過來,問道:“少爺,吃點東西吧?”
“嗯,餓得不行了,都有什麽啊?”沐天澤的肚子這時候也反映了過來,配合著咕咕兩聲。
“都是您愛吃的,有野山菇炒肉,紅豆點心,還有一鍋米線。”蘇大成說著都快要流口水了。
“那端上來大家一起吃點。”沐天澤更餓了,忽然他又心中一動,問道:“營房的早飯過了嗎?”
“還沒。”
“那好,大成,你去夥房端點兄弟們吃的大鍋菜過來我嘗嘗。”沐天澤吩咐道。
“啊?少爺,您哪能吃那種菜啊?”蘇大成一頭霧水為難的道。
“哪種菜啊?兄弟們吃得我就吃得,莫不成夥房在這大鍋菜裡下了毒?”沐天澤提高了聲調。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蘇大成慌忙擺手。
“我知道你什麽意思,但是,現在是在打仗,山珍海味什麽時候不能吃?非得現在添這麻煩?你順便告訴夥房,以後不用給我單獨準備飯菜了,我和大夥吃一樣的,告訴他們給我用點心,弄好點,我也是要吃的,不要關鍵時候掉鏈子,拖護衛旅兄弟的大腿。火軍也是兵,他們要是表現的好,回頭我親自給他們記功!”沐天澤語重心長的解釋道。
“哎,少爺,那我去了。”蘇大成痛快的答應著。
“嗯,去吧,快點,老子快餓壞了。”沐天澤的肚子又開始咕咕的叫了。
蘇大成立馬飛也似的跑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