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元年九月十六,就在沐天澤因為昨晚的望奠而搞得嚴重睡眠不足進而狠狠詛咒那遲遲不來的該死的詔書的時候,從白展翼處聽到月初沐天澤歸途遇盜匪消息的管家余兆元找到沐天澤說是要帶他去一個地方。 沐天澤雖然心下不免奇怪,感覺這余老頭突然變得神神叨叨的,但出於對他們父子的信任還是依言跟在他屁股後頭在柳營別院九龍池畔的一處突進到湖水裡的柳樹林裡轉悠。
這處柳樹林很大,沐天澤跟著余兆元在裡面七拐八拐的像走迷宮一樣亂闖,就在沐天澤想要問問還要走多久的時候,突然眼前豁然開朗,終於不見了那密密麻麻繞花人眼的柳樹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片廣闊的空地上高高的院牆。
沐天澤完全想不到這裡居然有一個大院子,從外面看時感覺這一片柳樹林並沒有多大,似乎一下子就能走完,沒想到其中卻別有洞天藏著這麽一處所在,真的非常隱秘。
門前設了哨卡,有近百名莊兵分成兩隊繞著三米多高的院牆巡邏。余兆元從腰間摸出一塊金牌展示給駐守在大鐵門前的兩名頭目看,兩人接過去仔細檢查了一番,方才推開拒馬鹿角放二人進去。
靠近鐵門,只見上面掛著巨鎖,余兆元又從懷中掏出了一大把鑰匙,看到那懸掛在一個黃銅圓盤上的上百支鑰匙,沐天澤瞬間覺得余兆元化身成為了前世的宿管大爺,好笑之余頓時對這院子有了更大的驚奇和期待。
余兆元用其中最大的一把黃燦燦的鑰匙開了鎖,費力推開一條縫和沐天澤擠了進去,鐵門後還掛著一把巨鎖,余兆元將鐵門拉回鎖上,沐天澤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余兆元施為,從一環環嚴格的進入程序中已經能夠感受到此處的不尋常。
轉過身眼前的景象讓沐天澤大為震撼,只見高牆下一座座尖頂倉庫如林聳立,放眼望去,怕是不下數百座,而每個倉庫的大鐵門上還漆有數字用來加以區分。沐天澤心下了然,這裡恐怕就是那晚阮四維口中的沐府秘庫了。
余兆元滿意的的看著一臉淡然不露聲色的沐天澤,搶先兩步引導道:“少爺,請跟老夫來。”
“余爺爺,你帶我來這幹嘛?你不會是想把我關起來吧?”沐天澤對著余兆元裝傻賣萌。
余兆元摸了一把他那灰白的山羊胡子,笑道:“少爺說笑了,走這邊。”繼續往前引路,最終在倉庫群中間偏左方位的一間倉庫前停了下來,沐天澤在旁打量了一眼這間倉庫大鐵門上的數字,上面寫的是六十八。
沐天澤配合著余兆元一起將大鐵門推開,陽光照耀下只見倉庫裡面是壘起來的一排排高架,架子上一隻隻木箱子緊緊的挨著,還都上了鎖,讓沐天澤不由想到了一款經典遊戲推箱子。
“怎麽全都是木箱子啊?”在門外等待了幾分鍾後,沐天澤進入倉庫裡轉了轉,發現裡面沒別的,全都是大小形製一模一樣的木箱子。
這時余兆元喚他到跟前,當著他的面打開了一隻木箱,掀開後頓時爆發出一團團七彩的光,亮得沐天澤趕忙閉上了眼。
再睜眼看時,只見箱子裡全部都是黃燦燦閃瞎眼的金錠,沐天澤饒有興致的上前摸了摸,還拿起了其中的一塊金錠把玩,還好奇的咬了咬在上面留下了一排牙印,又看了看底下的印文,隻識得一個‘製’字,不過轉眼間他也就沒啥興致了,他扭過頭想問余兆元到底拉自己來此要幹嘛?就看這些黃金?他早就知道沐府很有錢好不好?
然而當他抬頭看到那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木箱子的時候,
想起外面上百座編號的倉庫,他終於意識到了余兆元確實是帶他來看黃金的,只不過這個規模有些太過震撼。 “這些,這些……都是?”沐天澤感覺自己有些呼吸困難,揮手畫了一個大圈結巴著問余兆元道。
“不都是黃金,其余還有白銀,翡翠,珍珠,紅藍寶石等其他一些珍玩,一共二百五十六庫,折銀八千多萬兩。”余兆元淡淡的回答道。
“我去,怎麽會有這麽多?”沐天澤讚歎。
“沐氏歷時二百余年,攢下這些家底不足為奇。”余兆元解釋道。
沐天澤圍繞著那些架子轉了幾圈,然後又來到那打開的木箱前,將那些金錠抓起又放下,興奮地嘖嘖有聲。然而他的腦海忽然閃過那日田莊裡的面黃肌瘦衣衫襤褸的莊戶們,他慢慢的停住了動作,將金錠丟下,靜靜地看著眼前的這一片金黃,沉默了好久。
如果是去夏荷家之前,看到如此巨大的財富他肯定很開心,但現在他感覺到的卻是沉重,無比的沉重,這些都是用那些衣不蔽體的農民們的血汗換來的吧?一代一代,這樣的苦痛綿延不絕竟然長達二百多年。
“哈,財帛動人心啊!這些就是宋家苦心圖謀想要得到的東西吧?”沐天澤忽然苦笑一聲幽幽的道,像是自言自語。
“是的,少爺!”余兆元猛地抬起頭眼露精光的看著沐天澤。
“余爺爺,這麽多金子為什麽不花出去呢?堆在這裡是等著他們爛成灰還是招賊惦記啊?”沐天澤轉頭死死的盯著余兆元,現在他需要確定余兆元帶他來這裡的目的。
“少爺,實在是花不出去了,能購置的產業基本上也差不多了。”余兆元一本正經的回答。
“哦,是這樣嗎?余爺爺,我是個小孩子,也許見識不明,所以想問問您,您說,這些金銀財寶於此時的沐府而言,是福呢,還是禍呢?”沐天澤幽幽的問道,稚嫩的童音裡透著讓人脊背發寒的冷意。
“少爺,是禍!”余兆元堅定地回答道,嘴角卻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欣慰的微笑。
“余爺爺,您今日帶我來此到底是什麽意思?”沐天澤實在不知道余兆元葫蘆裡賣的什麽藥,於是索性直截了當的問道。
“少爺恕罪,今天帶少爺來到秘庫其實算是老夫對少爺的一次試探和考驗。”余兆元此時終於掀開了謎底。
“試探和考驗?什麽跟什麽啊?余爺爺,我一個小孩子,你試探我什麽啊?”沐天澤有些啼笑皆非的道。
“呵呵,少爺,你是年紀小,不過老夫可不知道哪個小孩子在十一歲的時候就可以通讀大明會典和練兵實紀了。”余兆元一副‘還裝?我都知道了!’的樣子淡淡的揶揄道。
“我那都是翻著玩的,是蒙人的,其實我根本就沒看懂,您可千萬別誤會。”沐天澤冷汗都要下來了。
“少爺,老夫沒有誤會什麽,所以少爺可以寬心。而且這次考驗也是夫人的意思,少爺不會以為光憑我一個管家就可以如此輕易的進入秘庫之中吧?之所以老夫要如此安排,其實也沒有什麽別的心思,只是我們余家世代忠於沐府,老夫自不忍看到沐府在老夫還活著的時候陷入衰敗的境地。因此,老夫將振興沐府希望寄托在了少爺你的身上,就像蘇廷芳和葛三山他們一樣,本來老夫還打算在等等,但是聽到少爺再次遇襲的消息,老夫決定余家也要站出來了,老夫想要在此告訴少爺,我們余家決定站在少爺你這一邊,希望少爺大可不必畏首畏尾,振作起來。”余兆元慷慨激昂的說了一大通。
“沐府是我的家,振興沐府不用你們說我也會這麽做的。”沐天澤聽了這些總算放心了,但還是冷淡的回應道,算是對這老頭嚇唬自己的小小報復。
“不光光是沐府,還有雲南的千萬百姓。”余兆元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
“唉,余爺爺,你太著急了,慢慢來吧。真是,我不要在這待著了,送我回去,這裡陰森森的,滲人的慌。”沐天澤又開始賣萌了。
“是,少爺。”余兆元樂呵呵的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