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如水,沐天澤用小孩子稚嫩的嗓音講述著宋遼邊境雙方官軍欺凌百姓的故事,庭院中一乾人靜靜地聆聽著,很多本來應該睡覺準備下半夜值守的武定兵也爬了起來,包括葛天雄。 講完這一段,已經進入情緒的一乾小丫頭們已經珠淚漣漣,沐天澤有意停頓了一下,想著有人提問沒有,果然沐天波最是識趣,見沐天澤停住連忙問出了心中的疑問:“天澤,那胡虜之中也有良善之人嗎?我聽先生說北地的胡虜茹毛飲血,殺人如麻,可惡極了。”
“那是自然,你被那夫子騙了,他都不知道是聽誰說的,他們那些酸腐文人啊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從書中瞧來甚麽言語便以訛傳訛,你怎能輕信她們的說話?”
“那你也是聽人說的啊?你怎麽就能確定你說的是對的?”
“是啊,我也是聽人說的,但是我是誰?參照我們身邊發生的事自然能推測真假。”
“是嗎?”
“嘿,你還不信!元人曾有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的詞曲傳世,天下紛亂之時,就是我們這樣的勳貴之家尚且難以預料禍福,老百姓那就更是艱難了,你不出靈堂,看不到每天大門外有多少人排隊來府裡磕頭上香求一碗吃食,有的是流民,但是也有的就是城中的尋常百姓,我身邊的這些兄弟每日都有見到,自知真假不差。”
一眾武定兵俱都點頭,紛紛稱是。
“我們雲南漢土雜居,其實昆明城裡就有很多土人,他們和北地胡虜從根本上說都是少數民族,人口國力都無法跟我泱泱中華相比,但你看那些土人百姓也是大多溫良友善,也是偶有作奸犯科的惡人,和我們漢人一樣,所以說天下之事殊途同歸,天下之人又何嘗不是如此?只是各地各族風俗不同,語言不通,所以容易起誤會罷了。”
“那你說現在的東虜也這樣嗎?”
“自然。你別聽那些文人說的什麽女真人個個凶悍,殺人不眨眼的胡話,那是他們被嚇破了膽了,都是人,他們還能長了三頭六臂不成?說的他們凶神惡煞的,不過就是那些官僚給自己打了敗仗找借口罷了。”
沐天澤的話引來一乾武定兵的哄笑。
“那女真人為什麽劫掠?不是因為他們凶悍,而是因為他們不會種莊稼,要是他們個個都能吃飽穿暖,誰還吃飽了撐的跑來搶掠我大明百姓?所以我說他們的百姓也是可憐,當然咱們的百姓更可憐,只是那些官兵不爭氣,沒辦法保境安民。你看現在川貴打了八年的仗,老百姓沒吃的了,不也是很多做了盜匪嗎?聖人說倉廩實而知禮節,還是很有道理的。”
一乾人聽的連連點頭,沐天波也服氣了,不再提問。
沐天澤之所以今天給所有人講天龍八部並做出剛剛這一番解釋,一來是為了滿足夏荷她們的願望;二來是為了加深同武定兵的情感聯系,增進相互之間的了解,他畢竟是現代人,不會像這個時代的很多人一樣認為權力來自於血統,來自於出身,是理所當然的,他不這麽想,權力是一個人基於之前的給付而得到的反饋,這種給付可以是錢,可以是情感榮譽,總之一定是有所交換的,而此時他所能付出的就是情義;三來是為了即將開始的征兵做鋪墊,這次他是打算招募流民的,不分漢土。他需要現在就發出聲音,告訴他的屬下他是什麽樣的人,他需要什麽樣的軍隊,這是從一開始就需要考慮的。否則將來他可能就會被一群投機分子裹挾,做出違背他意願的事情。
昆明城南余家。
“爹,府裡來人要我回去。”是絡腮胡子余忠謀。
“嗯,這事我已經知道了。老三啊,這次就先不叫你進府了,這回爹去。”
“啊?爹,這怎麽行?您都這麽大歲數了,怎麽能讓您去呢?”
“我當了一輩子管家了,行不行我還沒數?現在不比平常,你性子寬厚老實不會與人爭鬥,這是你的缺點也是你的優點。現在府裡局勢複雜,你不適合去。”
“那夫人那?”
“我毛遂自薦,想來夫人會給我這個面子。”
第二天上午,做完了日常的練拳朝奠準備去蘇家小院的沐天澤被陳氏叫住,將一頭銀發的余兆元介紹給了沐天澤,並告訴他今後缺錢都隻管跟余兆元要,知道了眼前這白發老者就是那絡腮胡子大叔余忠謀的父親,沐天澤立即心裡有數知道他應該可以信任,否則陳氏也不會讓他來負責後勤保障。沐天澤當即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叫了聲:“余爺爺。”
余兆元聽了開心的不行。
寒暄了一陣,沐天澤也不客氣直奔主題提出需要一萬兩白銀用於征兵,也算是試探一下陳氏和余兆元的反應,畢竟不好意思直接問他們總共有多少錢可以用來練兵,一萬兩白銀的購買力折合前世人民幣的話那就是六百多萬,相當的一筆巨款。然而沒想到陳氏和余兆元眼睛都不眨就答應了下來,連沐天澤打算怎麽用這筆錢都沒問,瞬間讓沐天澤信心大增。
錢財到位之後,沐天澤立即跑去蘇家小院找蘇廷芳和白展翼商量征兵的事,余兆元也隨他一起。
一路上沐天澤考慮了一下,感覺練兵的事根本就瞞不過宋氏和其他有心人,演武場和別院太近了,與其這樣,他還不如大膽一點,要讓他們想不到看不透他的虛實,那麽他招的人就相對可以多一點,一步到位省得夜長夢多。
到了蘇家小院,蘇白兩人都不在,沐天澤讓蘇大成去找,而他也不想就這麽閑著,此時他可正是乾勁十足的時候,看著眼前寒酸的蘇家小院,想到要招募流民的話首先就要保證他們有住處才行,考慮了一下可能的問題,他轉身朝身後的余兆元問道:“余爺爺,現在我需要招募一大批泥瓦匠進來先是把這裡的房屋修葺一下,然後呢再多蓋一些房子出來,您有辦法嗎?”
“沒問題,二少爺。老夫這就派人去張羅此事。”余兆元絲毫沒被難住,輕松接下此事。
“謝謝余爺爺。”沐天澤感受到余兆元輕描淡寫的自信,心道看來母親給他找來了一個牛人。
“少爺客氣了。”余兆元微微頷首,一點不居功自傲,很有分寸。
“對了,還要勞煩您幫我搜羅一些練兵治軍的書籍。”沐天澤對余兆元甚為滿意,語氣裡也親近起來。
“哦,好,老夫記下了。”
不多時,聞訊的蘇白二人趕了回來,同時也帶來了好消息,整個四姓可以確保的兵源數已有二千一百多人。沐天澤大為興奮,這些都將是他未來最為忠心的部下,他自然希望越多越好。
蘇白二人此時也看見了跟在沐天澤身後的余兆元,二人趕忙上前見禮,余兆元在沐府當了將近三十年的管家,對於蘇白二人自是熟識。
沐天澤這時也公布了他索要一萬兩白銀的目的:“二位叔叔,前些日子我看大門外到處都是流民,想來想在流民中招募來一千多青壯應該不是難事吧?”
“那是自然,現在不知道多少人想賣身入我沐府。”白展翼道,提到流民他們可謂是極為熟悉。
“那好,二位叔叔看來需要多少銀子?”
“少爺,不用花錢,只有給口飯吃,那幫流民沒有什麽不能答應的。”白展翼漫不經心的道,意有不屑。
“不行,還是要花錢的,我要的是軍人,不是奴仆。而且不能弄出太大動靜,盡量是要那拖家帶口的,一家子都招進來,盡量做到不露風聲。另外他們的衣食住行也都要我們自己解決,不能經過府裡,要讓人弄不清楚我們的虛實。”沐天澤鄭重的道。
“少爺說的是,我以為有五千兩應該足夠了。”蘇廷芳想了想道。
“那好,我就把這件事交給諸位叔叔了,錢呢你們找余爺爺要,不要局限於五千兩,該花多少花多少,重要的是把事情辦成。還有,招募的時候,漢土不分!甚至有那差不多的夷戶只要不是太弱,叔叔就都給我招進來。再有就是孩子,雖然不能人人都幫,但是孩子還是能幫多少是多少,也算是積德行善了。”
“少爺真是菩薩心腸,您放心,我們倆一定把這差事辦好。”
“我相信二位叔叔的能力。”
接下來的半個月時間,沐天澤都在為練兵的事忙碌著。整個演武場也是熱火朝天,每天有上千人在這裡進進出出,川流不息。蘇白二人也發動起四姓的男人們幫著泥瓦匠們蓋房子,很快演武場東邊就又多出了百十來間新屋。
雖然速度很快,但是還是不足以安置每日都招募進來的流民,最後沐天澤掏出剩下的銀子,讓多出來的流民暫時都寄住在四姓子弟的家中,也算是提前培養他們的袍澤之情,而對於這些收容流民的子弟家中,沐天澤給予他們收容一人一月三錢銀子的獎勵,而收容孤兒的則是一兩銀子。
數千兩白銀撒下去,很快就將流民住處的問題圓滿解決了。這一次蘇廷芳他們共招進來五千多流民,其中兵源一千五百七十人,夷戶五百三十一人佔了三分之一,此外還有孤兒三百六十七個。加上四姓子弟兩千一百多,此次沐天澤招募的新兵有三千七百二十六人。
崇禎元年八月初一,柳營別院這處荒廢了不知多久的演武場從今天起終於又要開始恢復勃勃生機了。
每天卯時沐天澤會來到演武場和新兵們一起出早操,準時準點,從不遲到早退。而有了四姓嫡系子弟和武定兵的帶動,這支新軍鬥志昂揚。
沐天澤感覺自己這一步走對了。不管宋英顯再怎麽有計謀有勢力,但是有一點是他絕對沒有的,那就是大義名分。在名義上包括他在內的雲南所有的軍事力量都是要歸沐府嫡系子孫統領節製的,沒有沐府的支持和承認,肯和他一條路走到黑的人又能有幾個呢?
沐天澤這就是赤裸裸的陽謀,不管其他人其他勢力私下裡在謀劃著什麽,他都不關心,他只要把手中的槍杆子握緊握實就好了,有了兵權發生什麽他都可以從容應對。
由於需要出早操,所以經過商量葛三山將沐天澤學拳的時間改為了上午,每天出完早操他就要去節義殿參加朝奠,然後再跑去百草園學拳,最後回演武場同新兵們一起訓練,幾乎沒有時間休息,過的極為充實。
沐天澤安排的新兵訓練日常是這樣的:卯時出操統一整隊繞操場跑五圈,然後早飯,上午是方陣演練,下午則是刀槍和弓箭還有火器的學習,晚上是政治思想會,搞些文娛活動,一起做遊戲,唱山歌,增加眾人的凝聚力。
是不是有些熟悉?說實話,說道練兵,沐天澤是不會的。但是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於是,他很是大義凜然的將後世參加學生軍訓的那一套訓練模式照搬了過來,還別說,他感覺效果不錯。
尤其是晚上搞得文娛晚會,由於要點篝火,很是得那些夷兵的認同,他們也最是活躍。至於漢兵,可以和沐天澤近距離接觸,忠誠度還有好感度自然大大提升。
沐天澤此舉頗有點效仿蔣公中正,當年黃埔一二期他是事必躬親,悉心教導,將黃埔打造成他的嫡系班底。 沐天澤日日堅持也是希望能夠以這些新兵為基礎建造起他的班底。
新兵的軍事設置上沐天澤摒棄了明朝的舊稱,什麽千戶百戶的他感覺一點也不威風,他將後世的軍銜軍職搬了過來,規定原則上每三人為一戰鬥小組,設小組長一名;每三個戰鬥小組為一個班,設班長一名,副班長兩名;每三個班為一排,……如此以三為基數,成立營連排班組,而之後的軍師旅團的設立則以五為基數,因為沐天澤認為五人決策最為合理。
當然這些只是理論上的軍隊編制原則,實際上當然不會那麽死板,畢竟軍隊組織方面需要考慮的事情很多,兵種要搭配合理才行,一切為了戰鬥力。
這三千多人勉強可以湊成一個旅,沐天澤命名為護衛旅,旅長由他親自擔任,蘇廷芳和白展翼為副旅長。
沐天澤畢竟還是個孩子,繁重的事務經常使得他沾床就睡。後來他就不再回快意樓了,而是睡在蘇家小院,現在蘇家多了兩處新宅院,老四老五白寶寶也就一並又搬了回來。
鑒於沐天澤體質虛弱,每晚葛天雄都會給沐天澤準備藥湯沐浴,還親自給他推拿按摩,好讓他的身體能適應每日的奔波,讓沐天澤很是感動。經過一個多月的磨練,沐天澤明顯感覺他比之前強壯了很多,現在的他,能騎馬會射箭,耍的刀槍棍棒,還有火銃。
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在向著好的方向發展,而這也使得沐天澤相信,他能夠在這危機四伏的明朝末年縱橫捭闔所向披靡,因為他有領先了這個時代近四百年的見識,這是他最大的依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