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元年八月十四,明天就是中秋節了,沐府是要操辦朔望奠的,中秋節那是肯定不會過的了。所以沐天澤決定提前休假一天,不過節也要休息,有張有弛,文武之道嘛。當然他是不會承認其實是因為自己覺得有些無聊和累了的緣故。 沐天澤悠哉悠哉地回到快意樓,打算睡它一天一夜。然而卻突然發現,夏荷不見了。問春秋冬三婢女,她們起初還支支吾吾的不肯說,直到沐天澤大發雷霆,她們才告訴他,三天前夏荷被管家阮四維領人帶走杖責三十,賣給了城裡的妓院。
聽完這些,沐天澤驚呆了,實在搞不清楚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
“阮四維?他都不是管家了啊?他為什麽處置夏荷?夏荷哪裡得罪他了?”沐天澤小臉抽搐著,一疊聲的質問三名侍女。
“奴婢不清楚。”
“不清楚?我看你們比誰都清楚!是不是覺得我做不了主,治不了你們?嗯?再不說實話,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們也賣給妓院!”沐天澤氣的都有些口不擇言了。
“二少爺,您就別為難我們這些下人了,阮管家要處置我們這些丫頭那就是他一句話的事情,我們去哪裡清楚是為了什麽呢?”春蘭抗議道。
“夏荷是我的侍女,他阮四維有什麽權力處置我的人?是他是主子還是我?”
侍女們無人敢應聲。
沐天澤心中那個恨啊,當初就應該直接打死他個老王八蛋,這真真是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自己當時他媽的怎麽就心慈手軟了呢?沐天澤此時的自責就別提了,想到夏荷現在在妓院不定受到怎樣的欺侮折磨,沐天澤心急如焚。
“說,他們把夏荷賣給了哪家妓院?”
“奴婢不知道啊。”
“我要你們有什麽用?”沐天澤氣的甩袖而去。
沐天澤很傷心,一是為夏荷的遭遇,二是為春蘭三位侍女,本以為這些時日的相處,她們就算不和他一條心,但是碰到這樣的事情也應該知會他一聲,但是沒想到她們竟然一直瞞著他,他自問這些時日對她們也算是親厚了,給她們講故事,讓她們和他同桌吃飯,可以說是平等相待了,沒想到換回的就是這般下場,他不禁有些心寒有些灰心,世間最捉摸不透的就是人心了。
見他這般灰心喪氣,一旁的葛天雄勸道:“少爺不要煩心,這是宋家的陰謀詭計,他們是想要撩撥少爺,借機弄清虛實。”
“我知道,他們搞這些小動作不就是想看看我究竟練了多少兵嗎?他們想要挑逗出我的怒火,好啊,他們成功了,我如他們所願。”
“少爺不可,只不過一個侍女罷了,丟棄便丟棄了,我們現在還沒有萬全準備,萬不可魯莽行事,因小失大啊。”
“只不過一個侍女?”沐天澤猛地轉身死死的盯著葛天雄,眼睛裡是掩藏不住的熊熊怒火:“**的放屁!我告訴你,我沐天澤的字典裡沒有丟棄這個詞!因小失大?你告訴我什麽是小?什麽是大?你是小還是大?要是連小的都守護不住還談什麽大成就?從今天開始,你不要跟著我了,我受不起你的伺候!”
沐天澤說完揚長而去,留下被罵傻了的葛天雄愣在原地有些手足無措。
沐天澤此時簡直要被氣瘋了,他知道這是對他赤裸裸的挑釁,他實在是想不到這個阮四維竟然如此膽大妄為,整個沐府數百下人就沒有一個不怕他的,他究竟憑借的是什麽?
那一晚他居然敢上門調戲焦氏,
沐天澤本以為清醒之後他一定會有所害怕有所收斂,但是現在看來全然不是。 就因為他是宋氏的姘頭?沐天澤此時對於盤踞在他身邊的這些肮髒的事情充滿了無盡的厭惡。
焦急不已的沐天澤來到演武場找到了蘇廷芳,蘇廷芳對沐天澤為了一個侍女這麽大動乾戈也顯得有些不以為然,不過還是答應沐天澤會想想辦法,不過沐天澤明白這就是典型的敷衍,等他想到辦法夏荷都不知道被糟蹋成什麽樣子了。
“蘇大成,去給我把隊伍集合起來,我要挨家挨戶的搜,我看誰敢把人給我藏起來!”沐天澤乾脆直接下命令。
蘇廷芳有心再勸,但是還沒張口,沐天澤突然轉身陰狠的問道:“怎麽?你也要阻我?你也以為為區區一個侍女不值?”
看到沐天澤緊抿雙唇眉目含煞的樣子,蘇廷芳知道若是再不識好歹的規勸的話那可就要把這位小主子給徹底得罪了。一旁的蘇大成見狀不敢再等蘇廷芳的示意,急忙跑去敲響了令鼓,把剛剛解散在家休假的新兵們重新又給召集了回來。
沐天澤吩咐了幾句後在護衛一旅一眾新兵們注視的目光中走上高台,朗聲道:
“諸位兄弟,我是沐天澤。和諸位一樣托庇在沐府這棵大樹之下生存。這十幾日以來,我們同吃同住也算有了些情分。但是我知道,如今的我放個屁都不響,說的話就更是沒人聽了,是吧?”
“二少爺,千萬別這麽說呀,我等承受不起啊。”
“二少爺是俺們的主子,說的話那個狗養的敢不聽?老子砍了他的腦袋!”
“就是,我們都聽二少爺的。”
沐天澤雙手平舉作勢下壓,這些新兵立刻領會了,迅速地安靜下來。
“天澤謝謝諸位。”沐天澤拱手環繞一圈,接著道:“如今沐府之中,奸賊橫行,一乾奸賊完全不把我這沐府二少爺當回事。我的侍女,和大夥一樣是莊戶人家出身,就因為我得罪了這些奸賊,他們就把我的侍女打得半死賣給了妓院,給千人騎萬人罵。難道我就是這樣給人欺負的嗎?他們這些家賊是根本就不把沐府,不把我放在眼裡啊。但是他們錯了,我雖然年紀小,但也是鐵骨錚錚的男子漢!”
“少爺,你說奸賊是誰?我們這就去砍了他們的腦袋給少爺出氣!”
“對,砍了他們。”
“主辱臣死,兄弟們你們應該怎麽辦?”
“殺殺殺!”
“好!上下齊心,其利斷金!我沐天澤在此和諸位兄弟盟誓:今日諸位兄弟誰若能為我洗刷此奇恥大辱,來日必保他終身富貴,如違此言,人神共棄,天打雷劈!拿酒來!”
立馬蘇廷芳派人把剛剛準備好的酒甕搬了上來,而台下也一字擺開了幾十隻碗,沐天澤左首死死的攥住匕首,右手猛地一抽,鮮血登時汩汩而下,他一一注入酒甕之中,夕陽映照著他稚嫩的臉龐猙獰如鬼怪。
台下新兵驚呼出聲,有的熱淚盈眶,有的目瞪口呆,有的跪地匍匐,不一而足。
沐天澤取過一碗酒喝了,猛地摔在高台上,振臂嘶吼道:“殺!”。就這一個字登時點燃了這些新兵們的情緒,演武場中殺聲不絕。
沐天澤讓蘇廷芳抱著上了他的那匹千裡駒,蘇廷芳看著沐天澤已經簡略包扎了的左手,心下複雜難明感慨萬千。
身後的新兵們雙手捧著依次痛飲了那滴了沐天澤鮮血的酒,一個個繃直了身子站在沐天澤身後, 有一股如酒般醇厚劇烈的情緒在他們的身軀裡醞釀,等待著前方馬背上那個小小背影的一聲令下,就為他如火山般爆發出來。
就在沐天澤要下令出發的時候,一個老頭突然張開雙臂攔在了沐天澤的前面,正是復出主管後勤的老管事余兆元。
“二少爺,老頭子勸你,凡事一定要三思而後行,切不可魯莽從事啊。”
“余爺爺,我三思過了,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二少爺呀,不可如此,你要是執意要救你的侍女,老頭子在昆明城還算有幾分薄面,你緩一緩,等到明天早上,我一定把人完完整整的給你帶回來。”
“余爺爺,你說的有道理,但是你來晚了,我現在是一分鍾都不想等。來人,把老爺子架到一邊去。”
“等等,沐天澤,你一定要走你父親的老路嗎?妄動乾戈,驚擾百姓,你這是不忠不孝之舉,我絕不答應。你要是還要一意孤行,就從我老頭子的身上跨過去吧!”
“哈哈,老爺子你想多了。今天其一,我要救出我的侍女夏荷,這是為全她對我的一番主仆之義;其二,我要懲治府內奸賊阮四維和他的爪牙,以告慰我父在天之靈,這是為孝。此二者,皆屬我府中家事,你不要阻攔,退下吧。”
“退下!”身後是如雲般的應和聲。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啊。”聽了沐天澤這一番解釋,余兆元老爺子這才驚疑不定的退到一邊。
沐天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啞著嗓子吼道:“出發!”
是夜,昆明城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