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衰就是人們常說的五服了,即在葬禮上以服裝來分親疏,親者服重,疏者服輕,依次遞減,共計五類:斬衰,齊衰,大功,小功,緦麻。 斬衰服期三年,齊衰一年,大功九月,小功五月,緦麻三月。出服之人,素服,尺布纏頭即可。
這些喪服規製,前世沐天澤在農村生活的時候還依稀看見過殘留的痕跡,隻不過不再用麻布了,而替代以白棉布。親近的直系親屬要披掛一身孝服,遠些的旁系就折一頂孝帽,鄉裡友人就隻好拿一塊白布攥在手裡了。
不過乍一接觸,沐天澤還是覺得挺有意思的,這些在現代人眼裡繁瑣落後的禮儀,如今親身經歷著卻是有著別樣的感受。想象著一個男子穿著最粗陋的衣服三年時間不遠遊不婚嫁不喝酒不吃肉,以此來表達對父母逝去的哀痛,會不會有些感動?
沐天澤承認自己是有些小感動的。但是更多的感覺還是感慨古代人生活寡淡,人生的大多數時間都在無所事事中浪費了。也許正因為人們擁有大把的無聊的時間,所以才發明了這些可著勁耗費時間的禮儀。
把這斬衰服穿好,沐天澤拉著夏荷出了門,春秋冬三位侍女在旁恭送。
對於整天低眉順目的春秋冬三位侍女,沐天澤有些不知如何處置。原本一開始知道她們是被宋英顯派來監視自己的時候,他有想過把她們都攆走。但是靜下心來他又感覺有些不忍心,她們隻是生活在最底層的下人,誰都能揉搓她們,她們根本就沒有選擇。如果沐天澤說了不要她們伺候的話,實在想不到等待她們的將會是怎樣的結果,所以沐天澤決定維持現狀,把她們留在身邊。
他不是一個會遷怒旁人的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真正的敵人是誰。
但是對於可能無時無刻不在將他的一言一行記錄並向上舉報的人,沐天澤從感情上講無法勸說自己接受她們,可以理解但不能接受。所以經常出現在快意樓的景象是,她們三個侍女在外間打掃,沐天澤拉著夏荷在裡間說話,雙方井水不犯河水。
沐天澤現在很依賴夏荷這個還有些懵懂的小女孩,這是他到目前為止了解外界唯一的小窗口,他從她的隻言片語中分析這個陌生又熟悉的世界。他和她簡直形影不離,吃飯的時候也一起吃。
一開始沐天澤扯著夏荷跟他在一個桌子上吃飯的時候,夏荷跪在地上死活也不同意,隻是哄著要沐天澤自己吃,她立在一旁伺候。但是架不住沐天澤軟磨硬泡威逼利誘,最終雙方各退一步,沐天澤不要她同桌,夏荷呢也不用伺候沐天澤吃飯,而是坐在小板凳上一起吃。
睡覺的時候也一起睡,當然不是在一張床上,而是隔著帷幕。
對於夏荷的得寵,三個侍女是又羨慕又嫉妒。
看著兩人走遠,年紀最小的秋菊酸溜溜的說道:“夏荷姐姐命真好,二少爺是真賴著她,以後夏荷姐姐肯定是要被二少爺收了房的。”
“以後的事兒誰說得準呢?咱們為奴為婢的,主家要你生你就生,要你死你就得死,談得上什麽好命!”春蘭淡淡的道,但是依然掩不住話語間潛藏的羨慕。
“是啊,看看東院裡那些姨太,還不如奴婢呢。”冬梅附和道。
“行了,咱們別在這嚼舌根子了,小心別人聽見,乾活去。抓緊乾完活咱們還得趕去前面吃飯呢。”春蘭打斷道,甩了甩手回屋乾活。
“對哦,今天二少爺去祭拜,那典膳房就不會再給咱們單獨做飯了。
”冬梅驚呼道,拉著不明究竟的秋菊也回了屋。 …………
走在這柳營別院之中,沐天澤唯一的感覺就是大!當然和遠在北京的紫禁城還是不能比了,但是在紅牆碧瓦間穿行,踩著大塊青石鋪就的甬道,倒也能感覺到一些皇城的氣勢。
一路上沐府的所有樓閣,走廊,甬道上都掛著白布,顯得十分壯觀。沐天澤看著沿途絡繹不絕的披麻戴孝的人們,清楚的感受到了沐王府的繁盛。但與此同時他又隱隱約約覺得有些不對勁,至於哪裡不對勁他一時也說不上來。
這時夏荷忽然轉過頭來問道:“少爺可是累了?讓奴婢背著少爺走吧。”
“不用,不用,我走得動。”沐天澤趕緊拒絕,開玩笑,讓個十四歲的小丫頭背著他一個大老爺們走?這也太禽獸了。
不過看到夏荷,沐天澤卻猛然醒悟是哪裡不對勁了。想這府上這麽多的人,怎麽自己的貼身使喚婢女就四個?先前他剛蘇醒的時候身邊更是隻有夏荷一人,那春蘭,秋菊,冬梅都是後來才被派來的。
先前不奇怪是因為他是現代人,不習慣人伺候,凡事喜歡自己來,可現在看到這麽多的家丁奴仆,差不多都有好幾百人了。他居然就分四個人伺候,這明顯就是宋氏搗的鬼,敢情他們在他蘇醒之前就已經變著法的欺負他了。
發現了這一點後,沐天澤對於宋氏姐弟更加痛恨了。他一下子就沒了剛剛那如同遊山玩水的興致,而他這小身板也確實有些乏了,但隻能硬挺著蔫了吧唧的跟在夏荷屁股後頭往前走。
行至中途的時候他居然還看見了一個小湖泊,夏荷管它叫九龍池,沿湖畔南行,走過一座幾十米長的南北向石拱橋,這才到達了前院大殿,這一段路用了差不多半個時辰的功夫。
沐天澤暗忖:“難怪一開始夏荷問我要不要坐轎子,真是,這柳營別院到底有多大?這是給一家子人住的嗎?聽夏荷的意思這還隻是沐府的一個別院,那正經的國公府又得是什麽光景?”
不過,後來沐天澤真正去了國公府才知道自己想岔了。在大明朝王公大臣的府邸都是有嚴格規製的,總共多少房子,幾間幾架都規定的清楚明白,逾越不得。所以沐府是為了享受,這才搬到柳營別院來住,卻是想蓋多大都可以。
沐天澤走下石拱橋的漢白玉台階,只見兩排垂柳拱衛下一間雄偉大殿巍然而立,朱漆青瓦,雕梁畫棟,勾心鬥角,而正中央懸一牌匾,上書“節義殿”三個大字。
入得門來,穿過大廳,靈堂就擺設在後面的臥室裡。沐天澤掀開帷幔走進去後抬眼就看到了擺在房間正中央的一口金光燦燦的大棺材,上面貼金彩繪著龍紋花卉,很是堂皇。
棺槨前擺放著幾筵,兩側擺放著座椅,門前三四步處放著一張席子,是供人磕頭祭拜用的。席子正對著香爐,和幾筵棺材構成一條直線。
沐天澤上前恭恭敬敬的磕了四個頭,但是實在是哭不出來,隻得在一眾喪葬執事們異樣的眼神中往後面走去,那裡面就是女眷們哭喪的地方。一進入裡面沐天澤很容易的就在跪在下首前排的人群中看到了他的親人們。
他一過去就又被母親陳氏一把摟住抱在懷裡,然後感覺到陳氏那眼淚吧嗒吧嗒開始掉了下來,沐天澤心中這個無奈啊,隻是兩天沒見至於這樣嗎?然而這也確實無法可想,母親疼愛兒子天經地義嘛,誰也阻攔不了她,所以也就隻能這樣任她揉搓了。
上首就是他的便宜哥哥沐天波,也是被祖母宋氏抱著,一臉的迷茫,看到沐天澤後小眼睛立馬亮了起來。下首是三弟沐天潤和妹妹比灰彩潛蝗寺ё牛褪撬塹哪蓋足迤粼鈉狡藿故希饈傾逄煸蟮諞換乜吹秸飧鱟約閡燦Ω媒心鐧呐耍鐾返哪Q斕傲常棺叛郟桓蔽巒穸俗難櫻皇橇成弦老』共辛餱派倥鬧贍郟翟諳氬懷鏊丫橇礁齪⒆擁哪蓋琢恕
沐天澤不由心下暗罵一句:“萬惡的舊社會!”
沐天澤剛一坐下,沐天波就湊過身子來壓低聲音說道:“天澤,你好啦?”
“嗯!”沐天澤有氣無力的答應著,想到這個小屁孩是他的哥哥,他真心覺得無力吐槽。
很快時辰到了,沐天澤在執事的引導下站到自己的位置,等所有人都歸座,然後所有人開始哭,尊長坐著哭,卑幼立著哭。這一波哭完,執事們設饌,祝官洗手上香斟酒,然後所有人鞠躬行禮接著哭,一直哭到飯點,然後一起吃飯,吃完飯就散了,這是日出時候的祭奠。然後日落的時候,按照這個儀式再來一遍,這就是所謂的朝夕奠。這還不算完,每逢初一和十五,除了朝夕奠之外,還要另設饌,比之平常更為豐盛,禮儀則一樣,謂之曰朔望奠。
祭奠時吃的自然是大鍋飯,沐天澤他們的是另外做的,但是味道也不怎麽樣,沐天澤有一口沒一口的一邊吃著,一邊聽周圍的老少爺們說閑篇。要知道越是這種場合碎嘴子越多,最是容易獲得信息。
果然,在附近傳來的一場談話中,沐天澤聽到了讓他無比震驚的信息,他們談話的內容是什麽他是一點也沒記住,他隻記住了一個關鍵詞:崇禎元年!
崇禎!哪怕是歷史學得不好的人,想必明朝末年最後這一個皇帝的年號還是知道的。沒想到他沐天澤居然是托生在了這樣一個山河破碎國破家亡的時代。
這讓他霎時心神不寧,很希望自己聽到的是假的, 是個夢,或者這不是自己知道的那段歷史時期,而是另一個平行世界。
隻是他終究還是不能不承認這個殘酷的事實,因為他又聽到了一個關鍵詞:閹黨魏忠賢!
九千九百歲的大太監魏忠賢說起來還是他前世的老鄉,不過現世他也注定見不著這位傳說人物了。聽那些閑人們講,去年冬天他就已經自殺而死了,不過崇禎皇帝還是決定要將他凌遲處死。
沐天澤聽到這則信息的時候,腦海裡湧現的隻有一個詞,那就是滿清十大酷刑!死人還要挖出來凌遲,那畫面隻是想想就讓人不寒而栗,他頓時深深體會到這個世界的惡意。
前世讀那本暢銷一時的明朝那些事兒的時候,提到明末,沐天澤想起的就是西北大旱,三餉,黨爭,官場腐敗,民不聊生,農民起義。雖然崇禎勤勉,但是大明朝氣數已盡,無力回天。在農民起義軍和滿清鐵騎的雙重打擊下,最終被李自成攻破北京,崇禎自吊煤山。
終於滿清入關,落後擊敗了先進,不可計數的漢人慘遭殺戮,揚州十日,嘉定三屠,每次讀到這些沐天澤都是悵恨不已。
想到這些,沐天澤頓感身心俱疲,最後隻能自我安慰道還好是崇禎元年,離大明朝滅亡清兵入關還有十好幾年呢,到時候他還不知道會是什麽樣子呢,也許他可以改變歷史也不一定呢。
而現在他就不操這份閑心了,還是操心操心自己吧。想到在這大明朝行將就木的時候,偏偏自個兒托生的處境又是如此的險惡,沐天澤心道還真是應了那句老話,國之將亡,必有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