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孔晟突然下達了再次變道改向的行軍命令。聽聞孔晟要求全軍直插拓城,然後由拓城抄捷徑走直線距離,沿著睢陽邊緣返回夏邑,南宮望等人大吃一驚。
黎明的晨風送爽,南宮望縱馬過來,在馬上急急道:“臨時變道,由睢陽返回夏邑,距離叛軍大營如此之近,這豈不是羊入虎口主動送上門去?”
孔晟在馬上橫起方天畫戟來,淡淡道:“南宮師兄,你說,尹子琦叛軍主力為何沒有派兵追殺我們?我們劫掠了睢陽渠糧草,他那邊竟然無動於衷,這正常嗎?”
南宮望眸光一凝:“或許說明叛軍內部出了問題,也或許說明他們的追兵正在趕來,總之,我們不能麻痹大意,萬一陷入叛軍大軍包圍,悔之晚矣。”
孔晟抬頭望著南宮望,眼眸中多了一絲失望。
在他心裡,是將南宮望作為軍師人才來倚重培養和使用的,但……南宮望的視野、謀略以及膽識,卻距離他的標準有些差距,如果南宮望連眼前這茬都看不出、想不透,孔晟就覺得今後也沒有必要對其人抱太大期許了。
南宮望略一沉吟,突然又道:“難道是江北的虢王兵馬有異動,尹子琦擔心背腹受敵所以不敢輕舉妄動……啊,莫非我們假以江北軍的名義奇襲睢陽渠,奪了軍糧,直接導致叛軍內亂,爾後尹子琦有撤軍的跡象?”
孔晟眸中掠過一抹讚許。南宮望終歸還是想到了這一節,這說明他的戰略眼光和通盤考慮的格局還是不低的。
“山人明白了。孔師弟這是要加速趕回夏邑,然後整軍準備與睢陽軍合兵一處,趁尹子琦叛軍回撤北上之際,來一場殲滅戰了……孔師弟運籌帷幄,實在是讓山人佩服。”南宮望拱了拱手:“山人告退。”
孔晟朗聲一笑:“南宮師兄走好。”
……
夏邑軍馬加快行軍速度。中午之前就抵達拓城地界,然後馬不停蹄沿著拓城通往夏邑的官道行進著,數百輛運糧車和千余名降卒以及二千多名夏邑官軍構成的長長隊伍。綿延數裡都不絕,隊伍中江北軍的旗幟高高飄揚。就這麽肆無忌憚地繞著尹子琦叛軍大營的邊緣行過,除了孔晟之外,全體軍卒都暗暗捏著一把汗。
這條官道距離叛軍大營不過數十裡,若是尹子琦一聲號令,叛軍出動,不用一個時辰就會瞬息趕至,到了那個時候,全軍覆沒絕對不是虛言。
數千人的軍隊行進。軍旗獵獵,馬蹄轟鳴,要說沒有驚動尹子琦的叛軍,完全是自欺欺人。不要說尹子琦了,就連再睢陽城樓上一直保持著高度關注的張巡等人,也察覺到了這個方向的動靜。
可孔晟越是這麽肆無忌憚有恃無恐地近乎挑釁的行軍,尹子琦越加不敢輕舉妄動。在尹子琦看來,如果這是江北軍的誘敵之計,他的大軍輕動,肯定會遭受睢陽軍與江北軍的前後夾攻。
當然。還有一個重要的因素不可忽視。
因為糧草被劫,因為最近江北軍要來夾攻抄己方後路的各種流言四起,叛軍內部紛爭不斷人心惶惶。越來越多的部將強烈要求尹子琦撤軍,可盡管尹子琦再三安撫和強力鎮壓,竟然還是出現了不在少數的逃兵現象。
因此,尹子琦此刻非但沒有派兵出擊孔晟這支軍馬的打算,還在暗中布置,準備當天半夜撤軍北上,返回魯郡或者濟陰郡的“根據地”。
午後的陽光和煦,金黃色的光線鋪灑下來,給孔晟所屬這支軍馬群體性鍍上了一層薄薄的外衣。過了拓城。眼看夏邑在望,孔晟這才暗暗松了一口氣。
他又不是神仙。能未卜先知或者呼風喚雨,他做出的任何決策都是某種信息綜合充分權衡的結果。當然也冒著一定的風險系數。
若是叛軍出擊,這一趟奔襲睢陽渠的輝煌戰果就會瞬間化為泡影。要說他心裡一點也不緊張,那是假話。
夏邑城門洞開,許遠率唐根水烏顯烏解等人出城迎接,一千多名步兵營的軍卒在通往城門的道路兩側全副武裝列隊而立,兩旁還站立著本城百姓和一直滯留夏邑不去的各地難民群,黑壓壓的一眼望不到邊。
眼見南宮望率新兵營軍卒押運著數百輛運糧大車面帶笑容地行進過來,所有的軍卒手裡的橫刀陡然架起,爆發起雷鳴般的歡呼聲來。
軍報早已傳來,這一次奇襲睢陽渠大獲全勝,得叛軍糧草無法計數,打出了夏邑軍的威風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獲得了足以讓軍民堅持抗賊的糧食啊。
這可是救命糧。
列隊歡迎的軍卒喜笑顏開,圍觀的百姓和難民也歡天喜地,他們關心的不是勝利還是失敗,他們關注的還是糧食,這可是救命糧。
根據孔晟的命令,南宮望率軍押運糧車沒有任何遲疑,立即進城囤積進糧倉,派重兵把守。
運糧的車隊之後,則是蘇魯率領的西奚降卒隊伍。這群面帶異色的西奚人在夏邑軍民的歡呼聲中,腳步匆匆,卻沒有進城,而是被唐根水率軍引入了步兵營的駐地暫時安置。
這麽多的西奚降卒若是進城,一旦出點什麽亂子,就會不好收拾。孔晟心思縝密,不可能犯這種低級錯誤。
西奚人之後,就是孔晟親自率領的騎兵營和弓兵營將士了。這一戰,騎兵營與弓兵營的人馬配合默契,發揮出極強的戰鬥力,為成功拿下睢陽渠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孔晟騎乘在神駿的追風寶馬上,手裡的方天畫戟橫在馬上,依舊是那一身夏邑軍民熟悉的白衣亮甲,面帶微笑,打馬馳過。
他的身後,陌刀軍陣型整齊,動作劃一,雄赳赳氣昂昂地挺進過來。
“我軍戰無不勝,督軍神勇無敵!”
“歡慶督軍率軍凱旋!”
人群中的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孔晟在馬上微笑著抱拳拱手,在激昂振奮的軍鼓聲中行向城門。
突兀, 一聲凌厲嗚咽的聲響破空而起,還沒有等孔晟反應過來,一支黑色的羽箭就電閃般射向他的咽喉,太快太措不及防了,根本就是避無可避。
孔晟臉色驟變,這一箭來得太突然,他雙手握著方天畫戟,正在馬上與歡呼歡迎的軍民致意,躲避是來不及了。
一道紅影閃過,幾乎與他並轡而馳的聶初塵以一種常人難以想象的速度飛撲過來,飛落在孔晟身前,生生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擋住了這原本必殺的一箭。
噗!
飛箭射入聶初塵的肩窩,她吃痛呻吟著栽落下馬。
人群中這時才發出接連的驚呼聲,而幾乎是與此同時,在孔晟另一側的白衣穆長風長嘯一聲,拔劍甩脫馬鐙,猛然一踩馬背,身形彈射而出,周遭軍民只見一道白光掠過,穆長風已經身劍合一撲向一名從不遠處人群中躍起向西南方向飛竄而去的黑衣人。
“抓刺客!”李彪李虎勃然大怒,立即率所屬數十名騎兵斥開人群,奔馳著追殺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