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孔晟一語成讖。
也或許這便是因為一個穿越者蝴蝶之翼輕輕扇動所產生的蝴蝶效應,歷史的車輪正在因此緩緩轉動,雖然大的方向保持不變,但細節的軌跡卻在發生很難讓人察覺的偏移。
雷肖氏剛剛走進內間,雷霆進尷尬複雜的笑容還掛在臉上,外面就突然傳來隱隱的馬蹄轟鳴聲以及馬嘶犬吠諸多雜亂之聲,亂不可言。
孔晟臉色驟變。
他反應最快,率先起身推門而出,出了雷氏的院門站在山坡上望向了山谷之外。穆長風和雷霆進緊隨其後。
雷氏家所在其實就是魯蘇皖三省交界處這座無名高山山麓半腰的一個弧形山谷,谷口通往河南,是一馬平川的大平原。而在山谷中居住的除了雷霆進母子之外,還有百余戶人家,散落在山麓以及山坡之下各處,雜亂無章地形成了一個荒僻的人口聚居點。
雷霆進母子的茅草屋左右兩側也有三五戶人家,此刻,不少山民都衝出自家小院,神色驚慌地望向了谷口處。
馬蹄的轟鳴聲由遠及近,越來越震天動地。雷霆進神色嚴肅地伏地傾聽,旋即起身沉聲道:“起碼有五六百人的樣子,馬隊,以騎兵為主!”
孔晟皺了皺眉沉吟道:“此地距離寧陵不遠……啊,不好,會不會是從寧陵敗退下來的賊兵?啊,不好,是楊朝宗的人馬!”
孔晟臉色再變,他突然想起一事,按照時間來推算,這個時候,正是南霽雲和雷萬春領軍北上在寧陵大敗叛軍楊朝宗所部的時間點,此一戰。兩人以傷亡慘重的慘烈代價,殲滅賊軍一萬余人,斬首叛將20多人。楊朝宗幸免於難,率殘部逃離寧陵。
孔晟神色複雜地扭頭望向了雷霆進。心道真所謂是成也蕭何敗蕭何,恐怕雷萬春做夢也沒有想到,他和南霽雲在寧陵北大展雄風,重創叛軍,奏響凱歌,結果卻導致叛軍余部逃竄往其妻和三子雷霆進隱居的山區方向,將自己的妻子幼子至於某種險地危局之中。
果然,就在此時。震耳欲聾的馬蹄轟鳴聲裹夾著漫天的煙塵出現在視野之中,數百名丟盔卸甲的燕軍騎兵陣型不整地一窩蜂衝進山谷,兵器碰撞聲、人喊馬嘶聲不絕於耳。
旋即有小股的騎兵隊狂笑著揮舞著鋒利的彎刀,一陣風般衝向山麓下那星星點點的山民民居,不多時就攪鬧得雞飛狗跳,山民的慘呼聲時而傳來,瘋狂的劫掠拉開序幕,煙火四起,不少從家裡扶老攜幼逃出來的山民被賊兵驅趕著,漫山遍野地奔跑著。最終卻還是難逃被一刀斬於馬下的悲慘命運。
“這群沒有人性的畜生!”雷霆進母子在此居住了三五個月了,與附近的山民建立起了良好的比鄰關系,眼看著這些善良單純的山民被賊兵像追趕野兔子一般屠殺。雷霆進臉色鐵青,憤怒之極,他蹭蹭蹭回身去院中找出自己的長矛來,就要往山坡下衝。
“站住!你往哪去?三郎?”雷肖氏推門走出茅草屋,神色陰沉地站在院中。
她因為剛得了風寒,因為情緒激動,臉色變得更加蒼白,她乏力的身子在寒風中微微有些抖顫,只是孔晟卻發現。雷肖氏手中竟然也捏著一杆長槍,用灰色的頭巾包住了灰白的發髻。也扎上了青色的綁腿。
雷霆進臉色鐵青地揚著長矛指著山下,大聲道:“阿娘。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濫殺無辜……一群賊兵,欺負手無寸鐵的山民,算什麽本事?真是一群禽獸不如的東西!”
雷肖氏拄著長槍一步步走來,沉聲道:“稍安勿躁!你一個人,寡不敵眾,衝下去只能是送死。”
雷肖氏走出院門,與孔晟等人並肩站在一起,望著山下那豕突狼奔的凶惡賊兵以及到處倒落在血泊中的山民,咬緊了牙關。
穆長風握住腰間的長劍,回頭望向了孔晟。
孔晟大步衝向院中,取過自己的方天畫戟,又打了一聲呼哨,白馬追風長嘶一聲掙脫韁繩,竄了過來。
孔晟沉著臉翻身上馬,在馬上橫著方天戟道:“兩位兄長,不能再猶豫了,這群叛軍明顯是兵敗逃竄到此處,大肆屠殺山民泄憤,他們遲早會衝上山坡來,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必須要就此衝出去!”
穆長風也翻身上馬,轉頭望著雷霆進母子。
雷霆進神色複雜,望著母親。
雷肖氏輕歎一聲:“三郎,你義弟說的對,看來,我們娘倆想要隱居在此苟且偷生是不能了,既然如此,那還猶豫什麽?去屋後牽馬來,我們一起衝下山去,能救一人算一人吧!”
雷霆進大喜,一溜煙奔去屋後,旋即牽了兩匹棗紅馬出來,這是他和他母親雷肖氏的坐騎。雖然不是什麽良駒寶馬,但四蹄有力體格健壯,也是軍中訓練多時的戰馬。
雷肖氏拍了拍自己坐騎的馬背,那匹棗紅馬竟然身子一曲,讓雷肖氏輕而易舉地就跨上了馬背。如此通人氣的戰馬坐騎,看得穆長風暗暗羨慕。
雷霆進也上了馬,有些擔心地看著雷肖氏。雷肖氏微微一笑,大聲道:“我兒,不要擔心阿娘,阿娘雖然年邁,但還能騎得住戰馬、舞得動長槍,這區區亂兵賊子,還不放在阿娘的眼裡!”
“倒是孔家小郎讓老身驚訝。沒想到你文弱書生,還能使得起如此沉重的方天戟,看來,是老身看走眼了。”雷肖氏大笑起來:“要殺就殺個痛快,衝啊!”
雷肖氏揮舞著長槍,率先打馬衝下山坡。
她本是習武之人,尤其是追隨夫君雷萬春在張巡麾下效力以來,大大小小的戰鬥也經歷過多次,時值危機關頭,她並不慌亂。撐著病體提槍上馬,要與孔晟等人一並殺出一條血路去。
雷霆進畢竟還是擔心母親的安危,趕緊縱馬追隨其後。
孔晟深吸一口氣,耳邊不斷傳進山民被追殺倒地發出的慘嚎聲、尖利呼救聲,心底漸漸浮蕩起一股滔天的憤怒來。
禍不及平民。無論古今,將屠刀肆意揮向平民的軍隊,絕對是野獸和惡魔的組合,死有余辜。
孔晟舞動方天畫戟,猛夾馬腹,追風昂首長嘶,箭一般衝下山坡。
三五個賊軍狂笑著正在縱馬追逐兩個十二三歲赤著雙腳哭喊著在山坡上奔逃的男童,而他們的父母早已倒在不遠處的血泊中眼見就沒了性命,其狀之慘根本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其實兩個孩子怎麽能跑得過縱馬的騎兵啊,只是這賊軍本著戲耍地心態,就像是放羊一樣驅趕著他們四處奔逃,不定什麽時候就失去了耐心,彎刀斬下,他們哪裡還能有命在?
兩個孩子無意識地向孔晟衝下山坡的方向逃來,口中哭喊著救命,身形踉踉蹌蹌。
一個賊軍打馬馳過,粗野的笑聲穿過,他揮起彎刀就要將其中一個斬殺,鋒利的彎刀在陽光下反射著森森的寒光,男童當即嚇得毛骨悚然體若篩糠,撲倒在地上發出尖細高亢的叫喊聲。
孔晟怒吼一聲,追風以一種常人難以想象的速度衝刺過去,而他手裡的方天畫戟也同時劃過一道耀眼的光弧,只聽噗嗤一聲,伴隨著高分貝的痛苦嚎叫,孔晟的方天畫戟將這名賊兵身體洞穿,然後高高挑起,血光四濺,甩在馬下。
此時此刻,孔晟心頭無比的平靜也無比的冷酷,撇開了所有的牽絆和重重顧忌。他心裡很明白,在這個亂世烽火的年月,在這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王權社會,任何的心慈手軟都將導致自己生命的隕滅。
同伴被突如其來的一個白馬少年持方天戟滅殺,其他幾名賊兵驚懼暴怒起來,謾罵著凶狠地衝殺過來,手裡的彎刀瘋狂得向孔晟身上招呼著。
孔晟大笑一聲,嘴角挑起一抹無情的弧度來。他手裡的方天畫戟是長兵器,加上他雙臂的長度,那殺傷力的范圍可想而知,因此還沒有待幾名賊兵衝到近前來,帶著呼嘯風聲和撲面殺氣的方天戟就瞬息而至,以不可阻擋的強悍力量將其中一名賊兵的首級斬落在地,血光衝天,濺了孔晟一身。
孔晟殺得興起,他順手摸了一把臉上的血花,面色冷酷地舞著方天戟衝進賊兵群中,左擊右斬,勢不可擋,如入無人之境。他的方天畫戟勢大力沉,輔以他的天生神力,只要碰上,那就是非死即傷。
穆長風縱馬與包圍攔阻過來的賊兵殺成了一團,絲毫不佔下風。他的劍術高明,又具有陸地飛騰術,若是他想逃,其實沒有人會攔得住。
側前方,雷肖氏一槍將衝撞過來的一名賊兵刺於馬下,手裡的長槍斜著挑向天際,略顯蒼白的面孔上浮起一層薄薄的紅暈來,眉眼間掠過一抹毅然決然。
雷肖氏縱馬馳騁,手裡長槍如若出水蛟龍,變幻萬千。她抬頭向孔晟衝殺的方向掃了一眼,見少年郎舞動方天畫戟威懾群賊,手起戟落就有賊兵被斬於馬下,血跡遍體,頭髮披散飛揚在腦後,端的是威猛之極,她心內巨震,忍不住驚歎一聲,旋即打起精神來揮槍擊退了兩名賊兵的進攻。
“真他娘的痛快!”雷霆進隱居山林憋了許久,如今躍馬長矛再上疆場,那種酣暢淋漓的感覺根本法用語言來形容。他高聲狂笑著將長矛送入一名賊兵的咽喉,見其血花噴濺中屍體緩緩倒下,雷霆進猛然收回長矛,震了震,抖一抖,將矛尖上的血跡抖散在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