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如同猛虎下山,橫衝直撞,將四散開去劫掠屠殺山民的多股賊兵殺得丟盔卸甲鬼哭狼嚎,終於引起了山下那一直橫槍立馬的賊將注意。本文由 。。 首發
這賊將生的身材雄壯,黑甲長槍,古銅色的面孔,兩道斜插入鬢的長眉,面容倒也英挺不凡,大概四旬左右的年紀,頜下一縷黑須。
賊將見本就為數不多的殘余麾下被突如其來的三男一女殺得落花流水,長眉一挑,手裡的長槍高高舉起,身後的傳令兵便鳴金舉旗發出了撤兵集結列陣的命令。
四處的散兵遊勇開始迅速後退奔跑向賊將的身後,要集結列陣。雷霆進常年在軍中,通曉排兵布陣,知道敵軍勢眾,若是讓他們集結成陣型,牢牢控制住谷口的通道,不要說這些山裡的山民了,就是他們四個人,也一個也逃不出去。
雷霆進臉色大變,高呼道:“阿娘,大兄,三弟,不能讓他們列陣,我們衝過去!”
雷霆進率先打馬衝殺過去,一路上將回撤不及的幾名賊兵挑在馬下,殺得周遭的賊兵心驚膽寒一邊痛罵一邊更加瘋狂回撤奔走。
雷肖氏長出了一口氣,回頭掃了一眼那漫山遍野或躺在血泊中或無助奔跑逃命的熟悉或者陌生的山民,輕輕一歎,知道自己四人自保都很難,要想以四人之力救下這數百山民,比登天還難。
於今之計,也只有先自保了。
雷肖氏拍了拍坐騎,她的這匹棗紅馬跟隨她多年,一人一馬早已心靈相通達成了某種無形的默契,棗紅馬似乎也知道事情緊急,也發揮出了超常的速度。如同一道紅色的閃電般衝向谷口。
雷霆進一馬當先,生生殺出一條血路來。
賊將見狀,暴怒起來。他仰天發出高亢的長嘯聲,然後猛夾馬腹。奔馳過來,剛到近前就舞動手中長槍若青龍出水般裹夾著凜冽的風聲刺向雷霆進的咽喉要害。
“找死!”雷霆進呸了一聲,身形竟然在馬背上驟然矮了下去,後備緊貼在馬背上,賊將那刁鑽陰毒的一槍就刺了空。
兩匹馬奔馳交錯,各自衝向了不同方向。
賊將調轉馬頭,長槍斜指雷霆進三人,大喝道:“來者通名。本將槍下不斬無名之輩!”
雷霆進吐了一口唾沫:“你家爺爺姓雷,休要廢話,趕緊放馬過來,讓爺爺取了你的狗頭還繼續趕路!”
賊將雖然從寧陵吃了敗仗,一路上敗退下來,但畢竟是曾經掌控數萬兵馬的大將,而在為投降安祿山的大燕王朝之前,更是李唐朝廷的四品武將,被雷霆進這麽一個山民打扮的愣頭小子如此羞辱,他焉能按捺得住?
賊將臉色氣得漲紅。咆哮著躍馬手執長槍奔襲過來。兩騎交錯間,賊將手中槍啪地一聲當頭砸下,這一招出乎雷霆進的意料之外。眼看躲避不及,隻得倉促間舉起長矛奮力往上格擋。
轟!
一股巨力從賊將的槍柄上傳過,以雷霆進的力量,根本難以吃住這股驚人的力量帶著慣性下壓,他額頭上冷汗直流,整個身形陡然間被壓得在馬上矮了半截,而他的坐騎也隨之馬腿彎曲,幾乎要扎倒在地上。
賊將森森冷笑著,猙獰凶惡的面孔越來越在雷霆進的眼前放大。他單手執槍壓製著雷霆進,騰出另外一隻手緩緩伸向了腰間的佩劍。
雷霆進危在旦夕。
雷肖氏在衝殺中發出尖細的驚呼聲。但她遠在後方救援不及,而距離雷霆進最近的孔晟。此刻也被三四名賊軍騎兵團團包圍住,自顧不暇了。
孔晟眼角的余光從危在眉睫的雷霆進身上掠過,心頭泛起一絲複雜的歎息,他縱然是有心搶救,但此刻被賊兵包圍住衝不出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賊將獰笑著舉起鋒利的寶劍,迎頭向雷霆進斬去!
劍光如電,寒氣四射!
“三郎啊!我兒!”雷肖氏在馬上臉色變得煞白,顫抖著手握住槍,仰面發出悲痛欲絕的嘯聲,因為激動、惶恐和分神,她被一名賊兵手裡的彎刀砍中左肩,瞬間鮮血崩流。
在她左側的穆長風見勢不好,身形掠起,飛騰過去,寶劍當頭劈下,將傷了雷肖氏的賊兵一劍擊斃。
與此同時,一支響箭帶著嗚咽的風聲從一個莫名的方向飛射而至,正中賊將手裡的寶劍劍柄,當啷一聲,寶劍的劍鋒歪向一側,而旋即,三支響箭奔雷射至,分別取賊將的上中下三路,以及他的胯下馬。
賊將暴怒,慌亂中只能立即收回長槍,倉促間將上下兩支箭擋飛,但取他中路的那支響箭卻嗖得一聲射中他的左胸往上一寸,若不是他身穿重甲,這一箭足以致命射穿他的心臟。
賊將慘呼一聲,橫槍伏在馬背上倉皇向賊兵漸成的陣型後逃去。
山坡上傳來清亮的馬嘶長鳴,孔晟扭頭一看,見一匹棗紅馬噠噠噠猛衝下來,馬背上端坐著一個英姿颯爽紅衣勝火的女子,手裡執著長弓,奔馳間單臂連揮,一支支羽箭點射掠空,將攔路的賊兵一一射死在馬下。
穿雲箭聶初塵!
孔晟臉上泛起一抹尷尬的苦笑來,他手裡的方天畫戟瘋狂地掄了起來,生生將周遭圍攻的賊兵給逼退,然後衝向谷口。
賊兵的防守陣型將成,若不抓緊從空缺中衝出谷口,這座山谷就變成死地,他們這幾個人縱然有天大的本事也要被困死在此。
聶初塵雖然是最後衝下山坡,但她的速度極快,因為賊兵忌憚畏懼她的箭法出神入化,箭出必奪人性命,根本不敢攔阻,所以她倒是後發製人,衝在了最前面。
她在從孔晟馬側衝刺過去的時候,清澈的眸子似笑非笑地掃了孔晟一眼,突然在奔馳中搭箭引弓,回身一箭。將揮刀砍向孔晟的一名賊兵咽喉射穿,慘叫著跌落馬下。
孔晟定了定神,揮舞著方天畫戟衝了出去。在他身後。雷霆進和穆長風也是飛馳而過,眾人都沒有太在意。這個時候,雷肖氏卻因為受傷落在了後面,旋即被數十名賊兵包圍。
雷肖氏左肩上鮮血不斷滲出,將半截身子都給染紅了。她本就患病風寒在身,又受了傷失血過多,再被多人包圍,那口義無反顧視死如歸的氣漸漸就泄了,盡管她奮力撐著舞動長槍左擋右擊。還是多處負傷,身形在馬上搖搖欲墜,危在旦夕。
“阿娘!”雷霆進瞥見自己母親身處險境,沒有任何遲疑,就撥轉馬頭,再次衝進山谷,咆哮著衝向被團團包圍住的雷肖氏。
穆長風稍稍遲疑了一下,望向了孔晟。
三人是剛剛結拜的結義兄弟,如今雷霆進的母親有難,若是他們坐視不救。只顧自己逃命,又何以對得住頭頂上的那個義字?但現在這種狀況下,縱然是三人再次折返回去與敵拚殺。其實不但救不出雷肖氏還會將自己搭進去。
不殺回去,就是不義;而殺回去,就是送死。
該何去何從?!
孔晟嘴角一抽,沒有任何遲疑,調轉馬頭就殺了回去。義之所至,縱然明知必死也不得不而為之,這是大義,也是做人的基本底線。
另外,其實孔晟心底如明鏡一般。若是自己此刻做出了自顧逃命的決定,不要說雷霆進母子了。連一直跟隨在自己身邊的穆長風也會因此看輕了自己,從此與自己離心離德。
身後不遠處的棗紅馬上。聶初塵嫵媚清冷的面孔上掠過一絲複雜的光澤,她望著孔晟和穆長風義無反顧地衝殺回去,嘴角漸漸浮起淡淡的笑容來,她雙腿一夾馬腹,持弓也奔襲而回。
負傷的賊將包扎完傷口,單臂握住長槍,神色陰沉冷酷地望著孔晟四人返回救援雷肖氏,冷哼一聲,長槍高舉。
又是一隊賊兵掩殺過去。
雷肖氏在馬上劇烈地喘息著,因為多處負傷、失血過多和嚴重脫力,她手裡的長槍幾乎拿捏不住,她勉強抗住一名賊兵砍向她肩頭的一刀,身形在搖搖欲墜間瞥見兒子雷霆進及孔晟三人衝殺過來,心頭又急又怒高呼道:“三郎,給為娘滾回去!不要回來送死!”
雷肖氏的聲音嘶啞而力竭。
“阿娘!”雷霆進咬著牙,長矛前挺,衝刺的速度更快。
雷肖氏眼前一陣金星閃爍,一股鑽心的痛楚傳過,但頭腦卻是無比的清醒。她知道自己又被賊兵砍中一刀,如今自己已經油盡燈枯必死無疑,若是兒子雷霆進和他的兄弟衝進來再次被賊兵包圍,那今天就一個都逃不掉。
雷肖氏本為女將,性格剛烈果決,她奮盡全身氣力用手中槍挑飛了一個凶狠進攻的賊兵,然後用無比眷戀和憐愛的目光投向形態瘋狂惶急到極點、正在奔馳救援中的兒子雷霆進身上,眼前又隱隱浮現出夫君雷萬春和其他二子的熟悉面孔,她哈哈大笑起來,仰天長嘯:“三郎,我兒!退回去!否則,為娘就是死,也絕不饒恕你!”
“去睢陽,向你父親說!我肖五娘沒有對不起你們雷家的列祖列宗,讓他殺盡賊兵,與我報仇雪恨!我兒,為娘去也!”
雷肖氏狂笑著將手裡的長槍奮力擲出,當即洞穿攔路一名賊兵的胸膛。她從腰間掏出一柄鋒利的匕首來,神色凜然滿面紅光,閃電般刺入自己的胸口!
雷肖氏身子晃蕩了一下,緩緩伏在了馬背上,雙臂垂在馬身上。
“阿娘!”雷霆進目恣欲裂,在馬上奔馳間發出撕心裂肺的高亢哭喊聲。
雷肖氏的坐騎慘嘶著,瘋魔了一般不顧眾賊兵的兵器招呼,浴血衝出包圍圈,馱著雷肖氏的屍身向孔晟四人奔來。
這匹馬已經成了一匹血馬,通體鮮血崩流,傷痕累累,而馬腹上竟然還插著一柄猶自隨著奔馳顫巍巍的彎刀,這等慘烈和這種壯烈忠心的坐騎戰馬,看得孔晟不忍直視。
穆長風長歎一聲,他沒想到雷霆進的母親雷肖氏如此剛烈,一看危局難解,眼看就要拖累自己等人同陷死地,就果斷自盡。
雷霆進在馬上任由坐騎調轉方向奔馳著,追逐著母親的坐騎,哭成了一個淚人兒。
馱著雷肖氏的那匹戰馬剛剛衝出谷口,就緩緩伏地,口吐白沫,悲哀的眸子漸漸閉上,死在當場。但就算是死了,它都沒有忘記自己背上還背負有主人的屍身,唯恐傷害了雷肖氏的遺體,選擇以這種柔和的方式伏地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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