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路叛軍來得比張巡預料中的還要快。
也就是在雷霆進三兄弟返回睢陽城的第二天下午,睢陽城頭上滿心戒備的士卒耳中就傳來大地的轟鳴,北端的地平線上,漫天的煙塵遮天蔽日,旌旗招展,人喊馬嘶刀槍碰撞聲隱約可辨。
值守的士卒臉色驟變,立即敲響了報警的戰鼓。
咚咚咚!
激昂的戰鼓聲傳遍全城,原本就繃緊了弦的睢陽城頓時全城動員,無論是張巡這些官將,還是本城百姓,亦或者是守城軍卒,全部都有條不紊地按部就班,按照事先的部署緊急行動起來,城門關閉,各種防備叛軍攻城的器械物資被運往城樓之上。
歷史上赫赫有名的睢陽保衛戰真正拉開了序幕。
夏邑。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夏邑城由孔晟主導建立由南勇手上管理的斥候團隊,在第一時間將兩路叛軍號稱十萬大軍進攻的軍報傳遞回來。
十余騎斥候在午後時分飛奔進城,孔晟當即聚將議事。
夏邑城與睢陽相距百余裡,雖然孔晟有著很大的把握不會面臨叛軍的進攻圍城,但凡事並無絕對,為了防備萬一,孔晟立即宣布夏邑處在臨戰狀態。
城門關閉,全民動員,城防森嚴,一切都按照戰爭標準來配置。栢鍍意下嘿眼哥關看嘴心章節
孔晟緩緩起身,站在堂中環視眾將沉聲道:“諸位,叛賊尹子琦率軍十萬進攻睢陽,目前已到寧陵,雖然並無明顯的跡象表明叛軍會進攻我們夏邑,但我們不能麻痹大意,一切都要按照戰時動員,全城備戰,以備不測。”
“末將等領命!”李彪李虎等人躬身應諾。
孔晟轉身望著南宮望,微微一笑道:“南宮師兄,一應城防軍務調度,皆由你來分配安排,南勇輔之。”
南宮望起身抱了抱拳:“請督軍放心,山人自當全力以赴不辱使命。不過,當前軍情緊急,山人建議暫緩城外開荒農耕諸事,以免叛軍來襲,我們措手不及。”
時下正是春耕時分,因為投奔夏邑的各方百姓越來越多,再加上夏邑本身的軍馬,對於糧草的消耗實在不是一個小數目。孔晟早就下令,將夏邑周邊所有能重新拓荒的荒地農田全部耕種,大半個月來,不僅百姓都在忙著春耕,就連軍隊都被南勇發動起來,每日半數訓練,半數參與農耕。
在孔晟眼裡,周遭的這些農田若是開墾出來,播下種子,到了夏季縱然不會豐收,也能得到足以支持夏邑發展的糧食。所以,農耕開荒比練軍備戰其實還要重要。
沒有糧食,不要說老百姓沒有飯吃,就是軍隊也軍心不穩。
孔晟聞言搖了搖頭:“不,南宮師兄,春耕非常關鍵,事關我們能否支撐過今年,所以,春耕不能停,非但不要停,還要加快速度,從今日起,河南督軍使所屬軍馬半數守城,半數配合百姓春耕,要不惜一切代價,將所有能耕種的田地播下種子!”
南宮望皺了皺眉,卻沒有當面質疑孔晟的決定。
孔晟轉過身來,揮了揮手,肅然道:“好了,備戰歸備戰,但也不需過度驚慌。李彪,李虎,你二人負責全城秩序,凡有煽動軍心和謠言惑眾者,殺無赦!”
李彪李虎躬身下去:“末將遵命!”
眾將退走。南宮望沒有走,他往前走了兩步,突然回頭來望著孔晟皺眉道:“孔師弟,你真的確定叛軍不會進攻夏邑嗎?要是你判斷失誤……那麽,夏邑區區彈丸之地,根本扛不住大軍圍城,到時候,滿城軍民都要與夏邑城一起陪葬!”
孔晟淡然一笑:“南宮師兄,說句狂妄的話,我的判斷很少失誤。在叛軍眼裡,夏邑不足為慮,他們一定會集中精力拿下睢陽,然後再向我們夏邑下手。當然了,也不排除他們會分兵進攻夏邑的可能性存在,但這種可能性很少。”
南宮望深吸了一口氣,其實他是想勸孔晟率軍暫時退走保存實力,無論從哪方面看,夏邑城都很難抗拒大軍圍城,十萬大軍啊,就是衝擊都能將夏邑城衝垮。
“孔師弟,恕我直言,就算叛軍暫時不攻夏邑,睢陽又能堅持幾日?十萬大軍四面圍城,就憑睢陽張巡麾下那不足萬人,怕用不了十天半日就要失陷。一旦睢陽失守,夏邑危矣。”南宮望凝聲道:“以山人看來,不如我們盡快率軍退往江北,背靠江北大營,至少能確保叛軍不會大舉進攻。”
孔晟搖搖頭:“尹子琦號稱十萬,其實也就是三五萬人撐死了。而且,他的軍馬中起碼有半數是異族兵馬,內中派系林立,各懷鬼胎,他們要想拿下睢陽也不是那麽容易,我估摸著,睢陽至少能堅持半年。”
南宮望張大了嘴:“半年?孔師弟,你瘋了不成?”
孔晟似笑非笑:“南宮師兄,你不要小看了張巡。張巡曉通戰陣兵法,是本朝不可多得的幹才。他能在河南堅持這麽久,從雍丘到睢陽,與叛賊交鋒無數,不是沒有道理的。而且,他麾下有雷萬春、南霽雲這些當世名將,全軍戮力同心,半年之內守住睢陽城絕對沒有問題。”
南宮望不以為然,撇了撇嘴,但沒有繼續跟孔晟爭辯下去。
與南宮望懷有同樣心態的其實有很多人。包括孔晟麾下眾將,也包括夏邑軍民。
因此,叛軍十萬進攻睢陽的消息在夏邑城內傳開,不可避免地引發了群體性恐慌情緒。
有些被戰亂和叛軍劫掠嚇怕了的百姓,甚至連夜攜家帶口逃離夏邑城,而城中更是謠言四起,人心惶惶。
按照孔晟的命令,李彪李虎兩人率軍堅守崗位,對於逃走的百姓不加阻攔,而是好言寬慰。而對於軍隊,則是發現逃兵便就地斬殺,充當了戰時憲兵隊的角色。
南勇則帶人不遺余力地在軍中進行穩定軍心的思想政治工作,不管軍卒相信還是不相信,反正南勇的思想工作是做到家了,至少從當前逃兵不過十的結果來看,效果還是蠻不錯的。
夏邑城在經過暫時的混亂之後,很快就恢復了秩序和平靜。這是讓孔晟最為欣慰的地方。
而對於南宮望來說,這更加讓他對南勇其人的綜合素質和李彪李虎兩人對孔晟的忠誠度有了更深的了解。
第二天,又傳來軍報,尹子琦的叛軍進佔寧陵。叛軍在寧陵稍事休整,旋即分四路對睢陽城展開合圍,在第三天上午就完成包抄,將睢陽城圍得水泄不通。
但一連幾日,叛軍都沒有主動進攻睢陽,而對於夏邑這邊,也更沒有任何的動作。
這讓夏邑這邊變得更加平靜如常。逃走的百姓越來越少,反正這兵荒馬亂的,離開夏邑也沒有容身之所,不如在夏邑聽天由命,背靠孔晟這支強大的兵馬,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一旦百姓的心安定下來,參與夏邑守防和農耕建設的熱情積極性就更高了。
見叛軍走向和形勢大局的發展竟然一如孔晟的預判,南宮望嘴上不說,心裡卻著實有些歎服。有些時候,他實在是想不通,憑孔晟一介江南士子出身、年不及弱冠,怎麽就擁有如此高人一等的眼光和大局觀?
權謀手段或許能跟性格有關,但這種眼光和視野,卻不可能與生俱來,孔晟一個少年郎,如何這麽妖孽?難道真的是天降奇才?或者說是……天命所歸?!
南宮望想到此處,眼眸中就光耀起來,再望向孔晟的時候,就多了一些別的東西。
很快,夏邑就恢復了既有的平靜,軍民人等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城外春耕忙的景象還是熱火朝天。
而一旦平靜下來,軍民坊間就開始一如既往討論各種小道消息和事關孔晟這個主帥的八卦新聞。比如對於孔晟和聶初塵的關系,一直就為軍民津津樂道。
聶初塵其實不是一個高調的女子。
但她一身紅衣,背著醒目的穿雲弓,高頭大馬紅衣勝火,每日出入城內外,混跡在軍中及各項事務中,伴隨孔晟習練騎射和操練兵馬,萬軍從中一點紅——實在是太顯眼了,想要不引起別人關注都不可能。
更重要的是,她居住在孔晟的內衙之內。
因此,有一種關於聶初塵是孔晟女人的曖昧消息甚囂塵上,這種事傳得多了、說的人多了,幾乎就變成了事實。 反正不管孔晟承認還是不承認,這事在夏邑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有時候,孔晟也很無奈。他甚至在私下裡建議聶初塵是不是更換下裝束,但聶初塵根本就不屑一顧,她獨鍾紅色,個性鮮明,根本不可能為別人議論什麽就改變作風。況且,對於這種猜疑她覺得沒什麽,反正她自己早就定位成孔晟女人了。
這也就是民風開放的大唐。
若是後世禮教森嚴的宋明,孔晟縱然是穿越者也必須要顧忌一下人言可畏。
傍晚時分。
聶初塵陪伴孔晟從城外騎射歸來,就躲進了自己的臥房沐浴。她雖然性格火辣開放,不拘小節,但本性卻極為愛潔。盡管是在備戰之時,每日洗浴淨身還是必不可少的。
聶初塵與孔晟居住在一個院中,孔晟居正室,聶初塵和南宮望則分別佔據了東西兩側的廂房。當然,特殊時期,居住在內院的其實還有烏顯烏解兩人,他們是作為孔晟近身侍衛角色入住的。
至於穆長風,他性喜清靜,厭倦孔晟這邊的人來人往,就獨自官衙之外找了間宅子獨居。
孔晟剛衝上一杯茶,準備小憩片刻,突然就聽到一聲尖細憤怒的呼喊怒斥,然後是稀裡嘩啦的動靜以及慘呼聲,似乎是聶初塵那邊的動靜。
孔晟臉色一變,放下茶杯就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