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誰是最後的贏家(6)
皇帝態度的變化,推動著朝臣重新站隊,朝中局勢正在發生微妙的變化。這是楚王李俶所不願意看到的局面。
肯定李嗣業的功績,這說明皇帝的寬容,對於三軍將士而言,這無疑意義重大。在孔晟代表皇帝去李嗣業府上宣布詔命之後,長安百姓的群情鼎沸到了一個極致。
而一種無形的聲音在坊間悄然傳播。
越來越多人傾向於朝廷應該重新冊封孔晟為領軍之將,率軍出征平叛。這種呼聲越來越高漲,以至於在孔晟去李嗣業府上宣布詔命之後的第三天,就陡然間上升到了一個極點,在某種無形之手的推動下,長安百姓商賈聯名製作萬民傘,呼籲朝廷重用孔晟,送進宮去獻給皇帝。
含元殿。
李亨面對數名宮女太監執掌著的色彩斑斕的萬民傘,神色微微有些古怪。
所謂萬民傘,背後必然有人在幕後操控。皇帝對此心知肚明,孔晟在長安,在朝中,幾乎沒有朋友,這是孔晟刻意潔身自好的結果,也是皇帝幕後推波助瀾的結果。因為李俶的關系,朝中人幾乎大多數都對孔晟懷有排斥之心,那麽,究竟是誰在背後導演了這一切呢?
莫非是孔晟自導自演?李亨搖搖頭,暗暗否了自己的這個念頭。
難道是……李亨眼眸中掠過一抹奇色。這個他一直忽視和輕視著的名字,再次泛起在他的腦海中,他站在原地沉吟良久,神色變幻不定。
站在他身後的李輔國微微有些緊張。
若是皇帝同意啟用孔晟,無疑說明皇帝對楚王李俶的態度正在發生悄然的變化。這可是一種不太樂觀的跡象。
這幾日,楚王李俶也改變了策略。他不再堅持追究郭子儀等人的罪責,而是再三上表請求率軍掛帥出征,親臨戰陣,討伐相州的安慶緒。
可皇帝卻一直保持著異樣的沉默。
李輔國越來越摸不準皇帝的脈搏,眼前的皇帝讓他感覺到陌生。越是這樣,他越是心驚膽戰,不知道皇帝會出什麽牌,而帝王心術之下,這幾真的是如履薄冰惴惴不安。
翌日的朝會之上,皇帝命人將萬民傘豎立在殿中一側,甚至主動提出了任命孔晟為河南河北河東三道行軍大總管,披甲出征剿滅盤踞在相州的安慶緒。
與過去不同的是,皇帝的建議如今得到的不僅僅是以李俶為首的諸多反對之聲,還有以謀士李泌為首的一些言官的支持。
當然,以趙王李系為首的一些宗室親王,也一反常態的進言表示支持。
但就在兩方爭執不下的時候,突然傳來了孔晟病倒在床的消息。還不僅如此,孔晟還托李泌上表,請求辭官辭去爵位,隨恩師司馬承禎出家修行。
司馬承禎在大唐天下和朝野之中鼎鼎大名,不少權貴都與他有交情。哪怕是李亨昔年為太子時,也與司馬承禎見過面。
孔晟竟然是司馬承禎的外門弟子,這讓很多朝臣吃了一驚,這也讓不少人恍然大悟,難怪孔晟一介少年郎如此深不可測,原來他背後站著上清宗師擁有老神仙之名的白雲子司馬承禎。
皇帝自然不準,下詔派禦醫去長安侯府為孔晟診療。
散朝之後,皇帝命李輔國過府探病。旋即,皇帝又命魚朝恩再次過府探病。而隻過了一個時辰,皇帝又命趙王李系去長安侯府,宣布皇帝詔命。
一日三次探病,皇帝對於孔晟的無比重視姿態就傳遞出來了。
短短兩三日之中,長安城中暗流湧動。
其實趙王李系過府宣召的時候,司馬承禎已經攜道童阿泰飄然而去離開了長安,不知所蹤。當然,他走的時候,帶走了一大車孔府佳釀,整整百余壇,夠他大半年暢飲了。
長安候府。
趙王李系向孔晟抱拳拱手道:“孔晟,本王奉陛下旨意,特來探病,但本王見你身輕體健,哪有患病之相?”
孔晟笑著還禮,意味深長道:“殿下,孔晟偶感風寒,倒是讓陛下和殿下掛念了。在眼下這個時候,若是孔晟不稱病,豈不是要成為很多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嗎。”
趙王李系心知肚明地哈哈大笑:“長安百姓向陛下進獻萬民傘,讓你掛帥出征的呼聲甚高,朝中也有不少人支持。以本王看來,長安候何必矯情,為了早日平定天下,還大唐百姓一個朗朗乾坤,你不如當仁不讓,擔下這份重任吧!”
孔晟搖頭微笑:“殿下,當朝名將如雲,任何一個人率軍出征,實際上都強過孔晟。孔某倒是以為,殿下何不主動請纓率軍平叛呢?殿下文武雙全,在諸皇子之中有口皆碑,若是殿下出征,他日必凱旋而歸喲。”
李系愕然,望向孔晟的眸光中多了一抹凝重和奇色。
“本王領兵?長安候,你倒是說笑了。”李系旋即輕笑一聲:“本王倒是有報國平叛之熱忱,只可惜世人早有定論,諸皇子中只有楚王才能領軍打仗,本王素來不受待見,要是主動請纓,只能遭受眾人恥笑罷了,何必自討沒趣?”
孔晟深吸了一口氣:“殿下,不試一試,怎麽知道結果呢?同為陛下皇子,陛下必不會厚此薄彼,倘若殿下願意掛甲,孔晟當為殿下進言!”
李系目光閃爍起來。
孔晟又道:“孔某與殿下相交,貴在坦誠。若殿下並無野望,就當孔晟什麽都沒有說。可殿下若是有此心懷抱負,就不能不爭。而要跟楚王爭,殿下缺的其實不是陛下的寵信,而是軍功威望!”
李系嘴角一挑,卻是長歎了一聲:“長安候,不是本王不想爭,也不是本王不敢上陣殺敵,而是——就是本王主動請纓,不要說楚王會竭力反對,就是陛下也不會允準。”
孔晟忍不住笑了:“孔某斷定,這一次,陛下會準的,一定會給殿下這個機會。在孔某看來,陛下或者早有決斷,用不了三兩日,陛下就會下詔,誓師出征……至於領軍者——”
孔晟欲言又止。
李系搖搖頭:“主將人選,不是楚王,就是長安候。本王更傾向於父皇會冊封你為三道行軍大總管。”
孔晟輕笑一聲:“楚王不可能,孔某更不可能了!殿下,這是一個機會,若是你不能抓住機會,日後恐怕就難了。”
李系面色變幻不定。孔晟平靜地盯著他,心道李系啊李系,你若是連這點氣魄都沒有,憑什麽跟李俶去爭儲君之位?而若你只是扶不起的劉阿鬥,老子對你的支持也就僅限於此了。
片刻後,李系牙關一咬,斷然道:“那麽,本王就鬥膽一試!明日早朝,本王就主動請纓,且看父皇怎麽裁斷!”
孔晟聞言哈哈大笑,點點頭。
沒有人比孔晟更清楚李系在幕後小心謹慎的布局了。他從來沒有放棄與李俶爭奪儲君之位,但一直卻不受朝臣看重。雖然李俶對李系也有所警惕,但真正放在李俶心中能有資格成為他走向儲君之位的真正對手,只是張皇后和張皇后所生的兩個皇子。
這是李系的聰明之處,但也是他的最大弱點。
誰都不把他放在眼裡,這也包括皇帝。如果他一直默默無聞,儲君名單上怎麽會列上他的名字呢?
楚王府。
李揆等朝中重臣齊聚,南衙禁軍和北門禁軍諸將也都在場。李俶環視眾人,目光陰沉。他已經竭盡所能利用各種手段去向皇帝施加壓力了,但皇帝卻一反常態,遲遲沒有動靜。而且,種種的跡象表明,皇帝還有再次啟用孔晟領軍出征的念頭。
若是讓長安候孔晟帶兵出征,一旦孔晟再立戰功,他在朝中的威望就無人能及。而到了那個時候,恐怕楚王也難以真正向他下手了。
班師回朝之後,長安候至少要封國公。而大唐兵馬大權,至少有一半會落在孔晟的手上。
“諸位,若是長安候孔晟掌握兵權領軍出征,將來,必成本王的心腹大患。 所以,本王不能坐以待斃,你我眾人必須要再次聯名上書,請父皇早下決斷!”李俶一字一頓道:“事不宜遲,明日朝會,請諸位助我一臂之力!”
李揆等人紛紛開口附和。
李適在一旁看得心情沉重,不知為何,他突然覺得自家父王在這件事上的努力和各種經營,會化為泡影。若是皇帝肯讓楚王披甲出征,又何必至今還沒有明確的態度。皇帝一直沒有下決斷,至少說明皇帝不肯輕易將兵權再次賦予尾大不掉的皇長子。
無論楚王如今的權勢如何衝天,但皇帝始終還是皇帝,皇帝對臣下起了猜忌之心,不是好事啊。
李適望向了父親李俶,見李俶神色冷漠,眸光中閃爍著堅定不移的殺氣,心頭更加沉重。他知道,父親李俶對太子之位志在必得,若是有人阻礙他登臨大業,一向手段果決心狠手辣的父親絕對不會心慈手軟。
哪怕面前阻擋的是皇帝。
與至高無上的皇權相比,父子的親情根本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