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二章登台亮相(3)
孔晟在馬上手一揚,方天畫戟嗖地一聲投射在地,顫巍巍地插入地面,搖晃著發出輕微的嗡鳴之聲。
在場的文人權貴目光大多停留在孔晟的身姿之上,或震撼或豔羨或複雜或嫉妒或故作輕蔑;而所有武將出身的人,都在用一種極其貪婪的眼神緊盯著孔晟的坐騎追風。
這樣神駿的寶馬,比起皇帝擁有的那些大宛良駒都有過之而無不及。孔晟的兵器和坐騎全部都是世所罕見的寶物,萬金難買,豈能不讓他們嫉妒殺!
孔晟跳下馬來,環環作揖朗聲道:“諸位大人、貴客,孔晟今日設宴曲江池,感謝諸位賞光捧場!來人,上酒!”
趙光然帶著長安侯府的一乾仆從羅列而出,穿梭往返,在每張案幾上都擺設上了一壺免費提供的烈酒。
而與此同時,孔晟神色平靜從容的走向了自己的坐席,他作為主人,坐席就擺設在趙王李系和寧國公主、紀國公主的一側。
李適向身邊的李果掃了一眼。
李果定了定神,突然起身大喝道:“長安候,你設宴遍邀滿朝文武並宗室親王、公主、公候伯諸爵,卻在宴會之上馳馬舞動凶器,居心何在?當眾炫耀武力,其心可誅!”
禮部尚書李揆嘴角輕輕一抽,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他的兒子再一次被楚王府當成了被利用的棋子,當眾向孔晟發難。這讓他心底大為不滿,又對自己這個兒子的無知愚蠢而倍感無奈。
真是一個可憐的二杆子,李適讓跳出來他就傻乎乎地跳出來,給李適當槍使。捅到正當處還好說,要是捅錯了地方,丟人現眼的可就是李大尚書啊!
但作為楚王的心腹鐵杆,作為鐵杆,他必須要有當馬前卒的覺悟。李揆無可奈何地垂下頭去。
杜洪漸等人則似笑非笑地掃了李揆一眼,都將目光投在孔晟身上。卻是靜觀孔晟如何應對。
朝中文武大臣有70%以上直接或者半公開地表示支持楚王李俶。但真正可以算得上李俶鐵杆的卻只有李揆等人,像杜鴻漸這類只在背後支持,還遠遠未到跳出來為楚王府搖旗呐喊的程度。
所以,對於楚王來說,朝中這些人有的是奴才可以任意驅馳,但有的卻只能拉攏和結交維持著良好的關系。才能在日後發揮重大作用。
當然,李果的發難並不是空穴來風,孔晟剛才終歸是有炫耀武力的嫌疑,很多人在震撼之余心裡都覺得很不舒服。
尤其是杜鴻漸這些本就有些抵製武將的清高文臣,都看不過眼去——心道你孔晟什麽意思啊,當眾踏馬舞戟,嚇唬誰呢?
孔晟停下腳步。他緩緩轉身,嘴角掠過一絲不著痕跡的冷笑,他面向李果淡淡笑了笑道:“李公子說孔晟懷有叵測用心,故意炫耀武力——那就算是吧,可必須要聲明的是,我這都是被人逼出來的。”
“有傳聞說孔某欺世盜名,謠言惑眾,甚至有人說孔某盜用麾下將士戰功。上不得戰陣、殺不得叛軍……孔晟迫於無奈,不得不親身親為,以正視聽!一如當日在金鑾殿上,有陛下當面,孔晟不得不當眾舉鼎表明一切……李公子若是還有什麽疑惑,可以去問令尊李尚書大人。”
孔晟朗聲一笑,沉聲道:“孔某手裡這柄方天畫戟重數百斤,歷經數十戰,叛將令狐潮、楊朝宗、尹子琪等數十人喪命在這杆方天戟下!”
“孔某自江南赴河南以來,一年有余,無一日不在與賊交戰,無一日不在為國為朝廷嘔心瀝血,夏邑募兵,守住一方淨土、安撫一方百姓,以區區數百騎兵發展壯大成數萬兵馬!取雍丘、破寧陵、奔襲睢陽渠,兵臨滎陽,大破汴州,一路西征,攻克州郡多座,光複東都洛陽,以數萬夏邑軍馬縱橫整個河南戰場,叛軍望風歸降,孔某不敢說戰功顯赫,卻敢說拳拳報國之心天日可表!”
“在孔某看來,這是一杆忠心為國的護國利器,你卻說是凶器——李公子,你才真正是居心何在啊?”
李果被孔晟慷慨激昂的話說的掩口無言,面色漲紅起來。實際上,孔晟的反駁有點“強詞奪理”的味道,只是李果根本無法反駁回去。不說理了,單是氣勢,都被孔晟死死壓住,半點也反彈不得。
眼見主官的兒子被孔晟嗆得顏面掃地,禮部侍郎馬平忍不住大聲道:“長安候,你固然有大功於朝廷,但陛下已然恩寵有加,以不及弱冠之齡就封了長安候,你還待如何?本官勸你要知進退,不要恃功而驕才好!”
孔晟今日是鐵了心要一吐過去種種的惡氣,如何還能保持沉默,他扭頭望向馬平,凜然道:“孔某恃功而驕?!孔某不知進退?!真是天大的笑話!安慶緒偽燕朝廷當時被孔某趕出洛陽城,向北逃竄,孔某大軍囤積洛陽,繼續兵進長安,迎陛下還朝,建立不朽功業,乃是彈指一揮間的事情!若是孔某不知進退,早就率先領軍進了長安!”
孔晟冷笑起來,聲音昂昂然震動全場:“孔晟自江南慷赴國難,無半點博取功名利祿的私心,孔晟率軍固守洛陽,功成身退,孤身進長安面聖,交出全部兵權,以閑散長安候之身蝸居長安城中,與人無爭,平日不過是釀釀酒、寫寫書,自娛自樂,你卻說某不知進退?!”
孔晟聲音無比的憤怒起來,他怒視著馬平,前進兩步:“馬侍郎,你當孔某真是軟弱可欺的少年稚子嗎?”
馬平臉色漲紅咬了咬牙,被孔晟反駁的無言以對。他其實有些畏懼地後退了半步,垂著頭坐了回去。
事實上,在場大多數人也都是無言以對。孔晟的話雖然聽起來咄咄逼人,但卻統統都是大實話,若是孔晟真的不知進退,恐怕光複長安的蓋世功績就沒有郭子儀、李光弼和楚王李俶什麽事了。
若是孔晟當真不甘心交出兵權,皇帝其實也不能硬來。畢竟,朝廷平叛尚未結束,還是用人之際。
眾人這才陡然意識到,眼前這個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少年郎,一直蟄伏在侯府深居簡出的長安候,遠不像他過去表現出來的那麽平靜和羸弱!
從他的話裡話外,一種無形的憤怒和怨氣衝天而起!
就連趙王李系都有些錯愕:鬧了半天,今兒個就是一場孔晟發泄怨氣的鴻門宴?
寧國公主俏臉微紅,凝望著孔晟,心裡暗道:原來他對父皇和朝廷的冷遇頗有怨言,平時都積攢著,到今日全部爆發起來!
孔晟若無其事地轉身回返。今日爆發,其實多半是表演的成分居多,而且,也不是做給眼前這些權貴官僚們看的,而是做給遠在宮中的皇帝李亨看的。
咳咳咳!
坐在第一排的楚王長子李適清了清嗓子,緩緩起身來,他知道自己必須要出面跟孔晟叫叫板了,否則,孔晟今日的威名必然上升到頂點,作為楚王府這邊來說,若是半點反應都沒有,那就實在是說不過去了。
況且,孔晟方才的“自證清白”,言之鑿鑿,已經傷及了楚王李俶的威信,李適作為楚王長子,不起而攻之,就是在父親面前也無法交代過去。
“長安候,還請稍等!”李適的聲音傳過來。
孔晟嘴角浮起一抹不著痕跡的微笑,對於李適的反彈,他是等待已久了。今日這番表演,一大半是衝李適來的,李適若是繼續保持著沉默,孔晟反倒沒有辦法往下導演了。
孔晟拱了拱手,微微笑道:“奉節郡王,請問有何見教?”
奉節郡王?眾人皆驚,而李適更是面色震驚,他嘴角一陣抽搐,皺眉望向了孔晟。
他是李俶長子,但不是嫡出而是庶出。因此,他並不是李俶兒子中第一個被封郡王的。而皇帝昨夜派人去楚王府宣召,冊封他為奉節郡王,李適喜出望外。因為某種隱晦的關系和楚王刻意遮掩的緣故,這個消息還未傳開,但孔晟如何得知?
孔晟神色從容。按照歷史的正常軌跡,眼前這位本來是未來的大唐第九位皇帝,唐德宗皇帝。而他的父親楚王李俶,也就是大唐第八位皇帝唐代宗。
與這父子兩代未來皇帝對上,本不是孔晟所願。只是李俶父子一直利用強權威逼過甚,孔晟不是坐以待斃的人,既然不能友好相處,那麽就鬥一鬥吧,孔晟不可能任人宰割變成別人案板上的肥肉。
更重要的是,這背後隱隱綽綽都有皇帝的影子。皇帝對自己這位功業蓋世的長子,明顯起了猜忌之心。他試圖在一邊倒向楚王的朝臣中培養發掘出一個楚王的對立面來,而這,早在孔晟入京之前就著手布置了。
說不準,孔晟與楚王的“恩怨糾纏”,背後就有皇帝無形的誘導和乾預。孔晟對此心知肚明,卻是裝作什麽都不懂。
他才不管皇帝要將皇位傳給哪個兒子,這種皇室奪權的齷齪事兒與他無關;他關心的只是自己的安身立命的基礎,皇帝要想利用他當槍,那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