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四章年少肝膽雄(6)
李豫爆喝一聲道:“孔晟,你枉顧父皇信任,竟敢假傳陛下詔命,擅動我大唐神器火炮,造成回紇軍卒死傷無數,又兼逼迫回紇可汗,罪在不赦!來人,將孔晟拿下交有司治罪!”
皇帝嘴角一抽,心道你老子我這個皇帝還沒有說什麽,你倒是直截了當地就給孔晟定罪了。
但皇帝卻沉默了下去。
孔晟不怒反笑,他望著李豫一字一頓道:“第一,有必要提醒太子殿下的是,殿下口中提及的火炮,不過是孔晟閑來無事鼓搗出來的一個玩意兒,並不是什麽神器。”
李豫臉色一變,心裡冷哼一聲。
“第二,殿下難道就不想知道,孔晟為什麽要炮轟賀蘭堡、又為什麽要帶兵圍困回紇可汗嗎?”
說完,孔晟陡然一個轉身,凝望著磨延啜和骨雲,眸光中波瀾重重殺機騰騰:“磨延啜可汗,當時孔某應邀去賀蘭堡商談兩國結盟大事,若是孔某對回紇對可汗懷有惡意,豈能孤身一人赴約?若是孔某沒有誠意,又豈能以身犯險?”
“骨雲公主,回紇國相骨咄祿和二王子移地建,率軍三萬,意圖進攻靈武要挾孔某交出寧國公主,此事可否屬實?”孔晟冷聲道:“其實你想要否認都否認不了,有數十萬靈武軍民為證,回紇人豈能抵賴!”
“而在此之前,孔某護衛寧國公主尚未抵達靈武,骨雲公主就率軍五千將我營地包圍,若不是葉護可汗解圍,你又怎麽肯輕易退兵?這又是不是事實?”
“更有甚者,陛下依舊答應和親,我大唐的和親隊伍即將抵達靈武,而磨延啜可汗卻率軍過萬侵入我靈武一線,打著遊獵的名義,縱容軍卒對我邊民燒殺擄掠,這可是事實?我告訴你們,人在做,天在看,無數大唐邊民的血淚你們否認不了!”
“骨咄祿率軍進逼靈武,孔晟守土有責,豈能坐視不管。既然回紇犯我邊境,那麽我必然狠狠予以回擊!靈武城外一戰,孔某率禁軍五千,殲滅骨咄祿兵馬數千,這可是事實?”
“回紇人一而再、再而三極盡惡行,孔某本著維護兩國友好大局的原則,還是隱忍三分。孔某當日單槍匹馬去賀蘭堡面見磨延啜可汗,就是明證!”
“可回紇人說一套、做一套,出爾反爾!骨咄祿和移地建密謀,派兵圍殺孔某在賀蘭堡中,若不是孔某還有幾分手段,今日又豈能還平安站在這裡!”
“如此種種,孔某忍無可忍!數萬靈武將士忍無可忍,數十萬靈武邊民忍無可忍!”孔晟爆喝一聲,揚手指著漲紅了俏臉欲要爭辯的骨雲道:“回紇公主,你敢說孔某說的不是事實?今日,當著陛下和諸位大人的面,孔某可以摸著胸口對天盟誓,若有半句假話,當天誅地滅!而骨雲,你敢否認?!”
孔晟言辭慷慨,轉身向皇帝拜了下去:“陛下,臣這才炮轟賀蘭堡,派兵圍困賀蘭山口。因為臣不這麽做,恐怕今日之靈武,已經落入回紇人的手上了!”
“長安候,你休要混淆是非、誇大其詞!賀蘭堡中骨咄祿與移地建那孽子向你動手,不過是他們的個人行為,本汗並無指使,也並不知曉!”孔晟一連串的質問慷慨激昂,說的一乾回紇人啞口無言,就算是原本氣勢洶洶的骨雲,也有些語塞窮詞,她本就口才不利,如何能跟孔晟辯論?
但磨延啜卻是沉不住氣了。
這有些事他回避不了,但有些事卻是子虛烏有,栽在他的身上豈不是冤枉之極?
“骨咄祿率軍前往靈武,是骨咄祿個人擅自行動,與本汗無關。而從始至終,本汗都在邊關等待寧國公主和親,就沒有半點侵佔大唐疆土的念想!長安候如此指鹿為馬,本汗絕不認可!”磨延啜也憤慨起來:“本汗已經將骨咄祿和移地建交予你帶回長安按律處置,你還待如何?”
孔晟嘴角浮起一絲冷笑,到了這個份上,根本不需要他再解釋什麽了,磨延啜自己的話就說明了一切。將責任完全推給骨咄祿和移地建,沒有幾個人會相信。
“陛下,諸位大人,孔晟這一次靈武之行,繞行邊關數百裡,感觸頗深。所到之處,十室九空,村寨中成年男子皆不複存在,聞及村老,言回紇流寇一年劫掠十余次,靈武邊軍防不勝防,而每一次,村民農人的糧食牲畜乃至人口,都被回紇擄走一空。”孔晟聲音變得沉凝起來:“陛下,無數邊民生活處在水深火熱之中,骨肉離散、財帛喪失,苦不堪言。回紇邊患已經傷及我大唐根基,這是臣下決心的關鍵因素!”
骨雲勃然大怒,“長安候,孔晟,你休要造謠生事,我回紇軍馬從未劫掠大唐邊關,更沒有擄掠農人的事情,你這完全是無中生有!”
孔晟突然暴怒起來,他大步行去,揚手指著骨雲一字一頓道:“你敢說沒有?!在回紇漠北牙帳,你們……你們這些回紇權貴,哪一個的帳幕中沒有幾個漢人奴隸任憑使喚?你們說,有沒有?!”
“那麽,漢人奴隸從何而來?回紇犯邊為患數十年,對我邊民犯下累累罪行,堪稱罄竹難書!你為數千回紇軍卒向我索要公道,那麽,孔某那些死在回紇鐵蹄之下的無數邊民冤魂、在回紇當牛做馬的大唐同胞,又該向誰討還公道?!”
“可你在長安,可曾看到過一個回紇奴隸?!我大唐國運昌隆、上邦風范,天子仁義寬容,絕不乾這種無恥下賤的勾當!今日既然你們提及此事,那麽,當著陛下和諸位大人的面,孔某請骨雲公主回漠北轉告葉護可汗,若不速速將我大唐同胞放歸故土,休怪我大唐軍馬所至,將你們漠北牙帳轟成廢墟!”
孔晟言辭激昂,說得正在理上,得到了很多人的共鳴。是啊,所謂回紇與大唐友好,回紇權貴帳幕裡到處都是唐人奴隸,而長安權貴家裡何曾奴役過回紇人?
李泌杜鴻漸心裡暗道痛快,皇帝心裡也笑開了花,只是沒有表現出來。皇帝沒想到孔晟不僅神勇無敵,文采飛揚,這口才也是如此犀利過人,三兩句話就將包括磨延啜在內的所有回紇人說得面紅耳赤掩口無言。
而原本還有恃無恐氣勢洶洶的骨雲,此刻變得像是泄了氣的皮球,蔫了。
骨雲深知孔晟說的都是實話。回紇漠北牙帳到處都是漢人奴隸,可大唐人去從未奴役過回紇人。如此,這便是差別,還說什麽呢?
李豫也熄了火。孔晟如此正義凜然,站在了公理上,得到了幾乎所有朝臣包括皇帝的共鳴,這個時候,他若是再指手畫腳,無疑就會引起眾人的反感。
磨延啜尷尬地垂下頭去,他有心反駁辯解,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孔晟說的這幾條都是事實,他怎麽能否認呢?大規模的回紇軍隊侵略可能沒有過,但小股的部族兵馬擄掠搶劫,絕對是時有發生。而邊關唐軍,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