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六章宮變(5)

　魚朝恩將深沉的目光投向了老皇帝身側的這些人。

　去麟德殿誆騙老皇帝來宣政殿的人，不僅要成熟老練，還要具有一定的身份，不能引起皇帝的猜疑。最好是老皇帝身邊的人，魚朝恩這些人去，顯然有些不合適，萬一皇帝起了疑心，那就後果不堪設想了。

　老皇帝身邊的人去傳達老皇帝口諭是最合適不過了。但是，魚朝恩又不得不擔心會泄密，一旦消息走漏，他們這些人一個都別想活，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魚朝恩神色陰沉地來回在老皇帝身邊逡巡，慢慢將目光落在顫巍巍的高力士身上，擺了擺手道:“高郡王，你親自去麟德殿見皇帝最好！”

　高力士是老皇帝身邊的鐵杆心腹，幾十年如一日，這天下人誰都知道。而且，高力士為人忠厚樸實，又在宮中浮沉幾十年，從不說半句假話，他去麟德殿肯定不會引起皇帝的懷疑。

　而且，高力士對老皇帝的忠誠無人可及。只要老皇帝還在自己手裡，魚朝恩料高力士不敢泄露半個字。況且，在魚朝恩看來，老皇帝複位對高力士也是有諸多好處的，他們其實站在一條船上了。

　高力士心裡暗罵，嘴上卻遲疑了一下:“魚朝恩，你讓雜家親自去?”

　“高郡王德高望重，皇帝也要敬重三分。高郡王親自去麟德殿宣布太上皇詔命，是最恰當不過了。”魚朝恩似笑非笑。

　周遭張躍等大太監傳來凶狠不善的目光。若是高力士不肯去，他們就會動粗。反正今日這事隻許成功不許失敗，誰要是擋住他們的路，那就是他們的生死大仇人。

　高力士無奈地搓了搓手，歎息道:“也罷，雜家就親自走一趟！陛下，奴婢這就去請皇帝，還請陛下做好完全的準備。”

　高力士向老皇帝投過意味深長的一瞥。但老皇帝顯然沒有明白高力士的深意，徑自低下頭去開始思量自己的小算盤，甚至開始打複位後如何料理殘局的譜兒。

　老皇帝定下了心神，倒也不再慌亂，他也是經歷過大場面的人，如今雖然年邁，卻還是有幾分當年雄霸天下的魄力，他沉穩地擺了擺手道:“老東西，你不要害怕，這是朕的旨意，你只需要照實說就是了。不管最終結果如何，只要朕還活著，就一定護得你們這些人周全！”

　“此外，老東西，你給朕記著，若是你不想讓朕死，就給朕老老實實辦事，不要出差錯。否則，朕饒不了你！”

　老皇帝渾濁的老眼中威棱四射。在這一瞬間，高力士又有了某種錯覺，回到了當年李隆基叱吒風雲的年代。高力士知道老皇帝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向外界通風報信倒向皇帝。

　由此可見，老皇帝對於複位確實是動了心了。

　“你們為朕辦事，朕心中有數。”老皇帝又擺了擺手，環視魚朝恩等人，威嚴地說道。

　魚朝恩等人喜不自勝，立即伏地低低哭號起來，狀做感動得無與倫比。老皇帝的承諾就是一道救命符啊，萬一最後功敗垂成，有老皇帝的保護，他們至少能保住一條命——大不了離開大明宮，去老皇帝的興慶宮苟延殘喘罷了。

　高力士向老皇帝深深躬身下去，然後就要帶著兩三個小太監離開宣政院，卻被魚朝恩擺了擺手攔住冷冷道:“高郡王，一人去即可，其他人留下來伺候陛下，與我等共同進退為好！”

　高力士眉頭緊蹙，冷視著魚朝恩怒道:“雜家一個人去會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

　魚朝恩大笑:“高郡王向來是獨來獨往，進宮出宮不帶隨從，如今去麟德殿而已，半個時辰就可以往返，何必前呼後擁?”

　高力士知道魚朝恩並不真正放心自己，心裡暗歎一聲，抬步就走。現在，他沒有任何選擇的余地，必須要配合魚朝恩的行動。本來，他還打譜帶兩三個小太監出來，然後命其中一人見機行事，但如今看來不太現實，魚朝恩這些人陰險狡詐，不可能讓他帶出人去。

　高力士轉身就走，魚朝恩緊隨其後。在宣政殿宮苑大門口，魚朝恩拱了拱手淡淡道:“雜家這就恭送高郡王此去馬到成功，將來，陛下複位，高郡王就是最大的功臣，貴不可及！”

　高力士冷笑一聲:“魚朝恩，你不用在雜家面前假惺惺，這事若成，最大的得益者是你，與雜家何乾?你還當雜家是傻子不成?”

　魚朝恩冷笑著:“至少，雜家與高郡王利益目標一致。雜家建議高郡王謹慎行事，千萬要記著太上皇與我等在宣政殿焦急等待，此事若成，你我都是從龍之人，而此事若有差池，我等大不了就是陪著太上皇一死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魚朝恩的聲音陰狠有力。

　高力士嘴角一個哆嗦，裝作沒有聽懂魚朝恩的要挾，繼續行去。把守宮門的武裝太監小心翼翼地打開門，放高力士出門。

　高力士出了宣政院的宮門，心頭如釋重負。但旋即，他的心情又變得凝重起來。太上皇還在魚朝恩等人的控制之中，而五六百武裝太監其中不乏武功高手，這些人把持宣政院，有了萬全的準備，哪怕是孔晟的禁軍來攻，都不是一時半會能拿下來的。

　一旦有風吹草動，太上皇其實就是魚朝恩等人的護身符。

　高力士歎息一聲，回頭掃了宮牆上隱隱露出的陰沉的目光， 他知道有無數武功高強的太監隱在暗處，他甚至發現，魚朝恩竟然在四面宮牆上秘密架設了軍中強弩，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得到這批管制軍械的。

　可想而知，魚朝恩若是不準備萬全，豈敢鋌而走險。關乎個人的身家性命和前途命運，他又豈能麻痹大意。

　魚朝恩凝望著高力士離去的老邁背影，面上浮起一抹凝重之色。高力士此去能否成功，關乎此事的成敗，若是高力士向皇帝暴露機密，那麽，他們就一切休矣。

　張躍在身後壓低聲音急急道:“省監大人，萬一高力士向皇帝泄露風聲，吾等……”

　魚朝恩冷笑一聲:“怎麽，張躍，你們怕了嗎?”

　張躍尷尬地搓了搓手，乾笑兩聲:“省監大人，屬下只是擔心高力士靠不住，並沒有別的意思。”

　魚朝恩淡淡道:“不要擔心，高力士對老皇帝的忠誠無人可及，若他真的不顧老皇帝的生死安危，泄露此事，那麽，說明是上天覆滅我等，也就沒有什麽好說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