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五章宮變(4)

　不好！高力士暗暗心驚。

　老皇帝若是被魚朝恩蠱惑起了異心，那麽，後果不堪設想。皇帝登基日久，平叛得到民心，事實上，大唐天下臣民現在民心歸於皇帝，對於太上皇反倒是民間有諸多非議。

　甚至連老皇帝當年強取霸佔了兒媳婦的醜事兒都屢屢被人翻出來詬病，盡管這種事在大唐時代並不鮮見，但民眾對於皇帝的期望值還是要高於社會平均道德水準的，李隆基扒灰注定是他終生無法回避的汙點。

　老皇帝不在意，也不知曉。但高力士卻心知肚明。老皇帝的號召力絕對沒有表面上這麽高，而那些鼓吹要老皇帝複位的老臣，其實說白了還是利益驅動，因為他們在當朝不受重用，試圖通過改朝換代來達到自己的政治目的。

　當下，像高力士和陳玄禮兩人對老皇帝絕無半點私心的人，不多了。

　換言之，皇帝已經坐穩了帝位，老皇帝想要複辟，哪有那麽簡單?

　況且，皇帝掌握長安和天下兵權，即便是魚朝恩這些太監鋌而走險，要挾皇帝下達了退位詔書，老皇帝也未必能成功登上皇位，這是非常危險的事情。一個搞不好，老皇帝就要變成犧牲品。

　但高力士老謀深算，知道自己不能表現出任何異樣，否則，不僅自己的老命保不住，連老皇帝的性命都堪憂。魚朝恩這些瘋狂的太監，已經是在玩火，連綁架逼迫老皇帝和皇帝的事兒都做了，他們還有什麽不敢做的?

　一念及此，高力士突然神色一肅，面向魚朝恩等人冷冷道:“魚朝恩，爾等當真不顧生死效忠於太上皇，可以豁出性命去擁立太上皇複位?”

　魚朝恩嘴角一抽，心裡冷笑，嘴上卻堅定不移道:“高郡王，這還有什麽好懷疑的?雜家等人一心為了太上皇，絕無貳心。這一次，只要我們齊心協力，陛下一定能夠成功複位！”

　高力士環視魚朝恩張躍等人，突然面向老皇帝拜了下去，慨然道:“大家，奴婢以為，此計可行。當初陛下禪讓皇位給太子，不過是事急從權，而如今天下安定，陛下自當收回皇位，而待陛下百年之後，再由太子登基，這才符合祖宗家法和大唐規製。”

　“如今魚朝恩等人一心忠於陛下，內宮局勢已經控制在我等手裡。只要設計讓皇帝頒布退位詔書，再由奴婢出宮聯絡大將軍陳玄禮和顏真卿等諸位老臣，陛下複位大事可成。”

　高力士伏地聲音哽咽起來:“奴婢伺候陛下數十年，安祿山賊子起兵叛亂，導致陛下不得不暫時退居太上，如今苦盡甘來，終於有了複位機會，奴婢等願意誓死護衛陛下複位！”

　高力士這話半真半假，的確有不少感情成分。

　魚朝恩等人飛速地交換了一個眼神，都暗暗歡喜。高力士在老皇帝心目中的位置可想而知，有高力士相勸，勝過他們說一萬句。

　所謂一句頂一萬句。

　老皇帝也有些激動起來，他凝望著高力士一字一頓道:“老奴才，你可知你在說什麽?你當真是這麽想的?”

　老皇帝本來就有些心動，但還不能完全拿定主意，高力士這麽一摻和進來，他立即覺得此事還有戲。高力士在他心目中頗有位置，在他舉棋不定的時候，高力士的意見至關重要，對他構成了重大影響。

　高力士心裡歎息，表面上卻神色振奮道:“陛下，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陛下當立即傳召皇帝入宣政殿，詔命皇帝退位，然後發布複位詔書，昭告天下。”

　“陛下，高郡王所言不錯，時機稍縱即逝，萬不可再猶豫耽擱了！”魚朝恩等人伏地附和著高力士的話，神色都做恭謹忠誠狀。

　高力士嘴角的一絲冷酷一閃而逝，魚朝恩這些人不僅毫無忠誠還無基本人性，此事要是搞定，務必要將魚朝恩這些人，徹底在宮中斬草除根，一個都不能留啊。

　老皇帝嘴角顫抖著，慢慢舉起手來，神色漲紅，大喝一聲道:“傳朕之口諭，命皇帝來宣政殿，與朕父子相聚——就說朕在興慶宮呆的煩悶，心情不佳龍體欠安，進宮來走走，想要在宣政院住一段時間，請皇帝過來探視吧。”

　老皇帝這話一出口，魚朝恩等太監頭子當即神色興奮，頓時發出近乎病態猙獰的迎合聲，老皇帝這是允準了他們的行動，從現在開始，他們逼宮的大事終於正式拉開序幕，而由此，他們的行動也因為有老皇帝和高力士的參與而變得具有了某種合法性。

　對於魚朝恩來說，老皇帝的支持，對於他們來說至關重要。因為跟隨他們的很多太監心存猶豫，關鍵時刻未必能衝得上去，因為擔心失敗後皇帝的報復。但有了老皇帝的欽命，這就變成了聽命行事，這些太監失去了後顧之憂，焉能不鐵了心衝鋒陷陣共同進退?

　張躍剛要離去帶人去麟德殿轉達老皇帝的詔命，將皇帝騙到宣政院來。這一步非常關鍵，關乎他們的計劃和行動能否成功，若是皇帝不來，一切都是白瞎。可太監們都知道皇帝蠻有幾分孝心，若是知道老皇帝病體纏身， 一定會親自來宣政院拜見探視。

　魚朝恩一把抓住了張躍的胳膊，暗暗搖了搖頭。

　張躍一怔，凝目望著魚朝恩，心說難道你改變了計劃?

　張躍心裡不滿，都到了這個份上了，若是主謀魚朝恩打了退堂鼓或者臨時改變計劃，都將是致命的。現在，只能往前走，不能後退半步。

　數百人的身家性命，都寄托在此事之上。成則，他們都是大功臣，將來權勢顯赫封侯拜將不是難事;可若是失敗，都將死無葬身之地，還要禍及家族諸人。

　張躍身後的幾個太監也情緒焦躁起來，就有些按捺不住。若是他們在這個時候鬧起內訌，那可就大大不美了。

　魚朝恩冷哼一聲，陰沉的目光抬頭望了諸人一眼。張躍畏懼地垂下頭去，其他幾個太監也都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半步。

　魚朝恩在內宮積威日久，心腸狠毒，手段冷酷，這些太監對他的畏懼早已深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