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藤和豐野一左一右坐在車後座,車內隔絕了外面濕寒的天氣。他們穿著厚實的棉大衣,戴著手套,倆人安靜地坐在車內,車窗結成一層霜,看不清外面的情況。
日軍步兵一個中隊在清晨跟隨著汽車均速前進當中,地面到處有水有霜,車輪時而會打滑,前進的速度並不快。以一種平緩卻不會拖延行軍的車速往前開。
十裡灣的樹木都掛著寒霜,白色蒼茫掩印開來。
士兵打開車門,寒冷竄入進來,井藤拉緊了衣領,把頭縮進大衣領子當中,環視四周的景色。
走下車時,路面在雨後和低溫的醞釀下結出層薄冰,踩下去發出酥脆的脆響。當井藤的軍製膠鞋踩下時,他覺得有些滑,薄冰碎開。
豐野則用一個山地戰專家的職業習慣掃視眼前的地形。十裡灣正如地圖上所示,並不適合狙擊,地勢也並不複雜交錯,幾個山丘延伸而去,起伏著如低潮湧動。
在車停下時,步兵先行在十裡灣地區構築工事,搭建臨時的指揮所。
八路已經能夠在白色的大地上看到鬼子步兵們已經到來了,他們穿得嚴嚴實實,看起來非常暖和。
跟著過來的幾個普通軍官被安排到十裡灣前線陣地上進行考查。
軍區破譯的情報真是沒錯,沒有白費力氣等到鬼子。興奮的周子雲再看到團裡戰士們,從他們的眼神中卻沒能流露出同樣的喜悅。
天太冷了。他們又淋雨結霜,有些手已經呈現紫色,衛生員說被凍傷了,只能等回去泡熱水。糟糕的情況也影響著戰鬥力的高低,麻木的四肢仍有點不聽使喚,找不到知覺。
更多的士兵進入發燒狀態,輕則撐著戰鬥,重則先在一邊休息著。
作為指揮官,他們也不想於惡劣環境下打仗,冬天窩在團部裡,喝口熱水烤著火,比打仗什麽得都強。
張立明現在則有些猶豫,看著士兵們的狀態,完全不適合打仗。要是交起火來,怕是沒打先輸個勢頭。
他找周子雲商量著到底是打還是不打,已經有一個連的士兵不行了,其它營和連裡的士兵狀況也不是很好。手指都麻木,端槍還不一定打得準。
面對著大好的機會,周子雲不想就這麽給錯過,打必須打,而且要打出精神頭來。爭取用最短的時間拿下鬼子一個中隊。
鬼子的前部先走,後部在後頭觀望。
拿著工兵鏟在開挖工事,掘土作業,日本軍官有序地指揮著士兵。
“鬼子再修建工事了,團長我們到底什麽時候打,別等到人家一切準備好了,我們才開始進攻。”張九嘴唇都有霜。他抖下棉服,碎冰屑落一地。
雖然不知道十裡灣的鬼子來此的具體目的做什麽,能有個好機會,對準力量不太強的鬼子打殲滅戰,時機的把握要選擇的恰到好處。
看著工兵已經作業有一段時間,七團也向敵人發起進攻。他們從林子裡如虎狼般躍出來,屁股往坡下一坐,順著滑滑的土坡一溜而下。
到達平地後,八路們開始拉栓放槍。有的士兵手一沒抓準,槍支給掉到地上,還是普遍現象。有的士兵手指已經沒有知覺,對著鬼子半天沒有扣到扳機。他們已經還沒從中恢復過來,昏昏沉沉被凍得已經動作遲緩。
“先投彈。”張立明喊道。
他想要士兵們先投幾顆手榴彈,當作熱個身,至少身體不會那麽僵硬難動。
那一片白霜被千人踩過後,又變成土色,與周圍白色的景致孤立而開。
鬼子們動作則沒有那麽笨拙,也很快進行反擊,交火正式打響。聽到前方動靜傳開,井藤與豐野表現得出奇地平靜。中隊直接交由豐野指揮,在面對戰鬥時,豐野冷靜的頭腦一直是他引以為傲的資本。此時他立即聽著士兵匯報的情報,在指揮所內舉目眺望前方的戰火。
戰火融化周圍凝固的冷濕氣體,八路士兵們僵硬的軀體也開始化解,慢慢恢復往日的狀態。被交火聲點燃激情的傷病士兵重新拿起槍,身體有點不穩地滾下坡,加入部隊戰鬥起來。
秦木的狙擊槍在向外彈出槍殼,他狙殺的數量已進入二位數。鬼子的先頭部隊人數並不算多,秦木欲趁此時機,最大程度削減敵人的力量。
三營留作預備隊,團長還沒有發出進攻的命令前,原地待守。
鬼子猛烈的反擊開始,有炮過來,把潮濕冰冷的土地都炸開。凝結成塊的土大塊大塊地往下砸,細小的土橫飛一片。
趕過來另一批鬼子,投入戰鬥。他們沒有進行什麽反擊,衝出來就是邁開大步,提著刺刀上來就是白刃戰,一點也不含糊。
八路們也上刺刀,叫喊著吐出白霧,與敵人要對撞在一起。
一營長說道:“先把槍膛裡子彈打光了,再和鬼子拚。”
衝來的鬼子被不遵守白刃規則的八路士兵先放倒一批,而後兩方再膠著於一塊。張立明看著有點怪,鬼子的反應似乎有點快,戰鬥還沒十多分鍾,已經直接白刃交戰,真有點拚命。
或許是因為鬼子指揮官親臨,舍命死守也不足為奇。鬼子的側面就是八路,他們退去的路已被八路堵住,現在隻待逐漸消滅敵人。
日軍指揮所搭起天線,無線電報使用開來。
指揮所外也生起一堆火,井藤也覺得寒冷,他靜靜地看著豐野指揮作戰。難得見這個山地作戰專家,如何運用戰術擊敗敵人。從拚刺刀發動的時間來看,豐野確實有別於其他將官,可能是一位優秀長官該有的獨一無二的作戰風格。
豐野向電報發送信息,鷹一般的犀利注視著戰場。在他的身邊站在一名狙擊手,還沒有收到豐野讓他進行狙擊的命令。
他們有一個中隊的兵力,即使八路火力猛烈、進攻頑強,憑借日軍的守備,支持個半天以上,豐野還是有百分百的把握。
隨著拚刺的退去,鬼子向後撤出,鬼子擺出重機槍,對著八路發動起火力上的優勢。十裡灣的地形不適合打阻擊和伏擊,現在重機槍的火力可以將此片陣地覆蓋上子彈粒。
秦木看到那一挺挺輕重機槍的出現,眼裡冒出炙熱的火花,只有打這樣的目標,才更有價值。鬼子機槍兵的血灑在寒冷的機槍金屬外殼上,馬上有所凝固。
八路狙擊手出現了。豐野露出久違的笑容,他似乎等這一刻有些不耐煩,而身邊的狙擊兵也已經往槍膛裡按入子彈。豐野對他點下頭,狙擊兵如放出的毒箭而出。
日軍狙擊手也向八路的機槍兵開槍,秦木也察覺出鬼子狙擊手來。雙方進攻對方士兵的次數在降低,通過瞄準鏡在尋找敵手。誰有發現對方成為對決的關鍵,狙擊手的出現也使雙方互相製約,不敢輕舉妄動。
這時日軍的火力儼然是佔據上峰,秦木不想鬼子的火力消減著部隊,他開了槍。
鬼子狙擊手發現了他的伏擊點,一發點射過去,秦木起身跑開。在鬼子的鏡頭中秦木在奔跑中,移動的速度快而亂,找不著他的落腳點。靠著狙擊的直覺,鬼子朝著預判方向開槍,在秦木的周圍打出幾個有力的點射。
幾發過後,對手不在跳動,鬼子知道自己並沒有打中,而對方則藏身起來。
僅猶豫之時,已有子彈從他的頭頂打過,帽子擦出個破洞。狙擊手趕忙轉移地點,摘下帽子,在往下幾厘米,他現在已是一具死屍。敵人對他位置的判斷太快迅速,根本不在他的料想范圍內。
以剛才對敵射擊的速度和敵方狙擊手逃竄的敏捷來看,對方只顧著躲子彈,不可能還會有時間對他的射擊方向作出如此精準的定位。
他現在渾身有點酥熱,冷靜分析下,絕非運氣的成分。狙擊手在運氣上並不能成為一場狙殺的決定因素,實力才是他們所推崇的一切。他慢慢撤出這片陣地,灰溜溜往豐野那裡而去。
見到自己的士兵回來, 豐野自己他從來不會令自己失望。
“八路的狙擊手乾掉了嗎?”豐野問道。
士兵低下頭,屈辱寫在他的臉上。他把那頂子彈穿過邊緣的帽子遞給了豐野。
“對不起,我沒能完成任務,差點被敵人殺害。”
豐野用一晝夜的時間了解了秦木的戰報,他從中看出那過人的身手。他現在還是有過多的驚訝。他扔下了士兵的帽子,“八路真的那麽厲害嗎?”
士兵如實答道:“作為一名狙擊手,我沒有愧對大日本帝國第一陸軍射擊學校的栽培。我也征戰多年,但—是,對方真的和那些普通的槍法好的士兵根本不同。我承認,他比我強,要是對方子彈稍下移幾厘米,我現在已經沒命了。對不起,請大佐降罪。”
親口承認敵人的優越之處,這是對秦木最高的肯定。豐野喝退了狙擊兵,看著井藤,他終於知道為什麽井藤一直慘遭八路的挫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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