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風光無限好，多少樓台煙雨中。

　文人墨客筆下的江南，總是夢境一樣的美好。小民百姓的江南，是柴米油鹽裡的瑣碎日子。

　冬日的周莊，分外安寧，粉牆黑瓦，入眼都是各色的橋，橋是一種路，水也是路。江南水鄉的水，不似河流一樣湍急，也不似大海般廣博。它有一種別樣的靜謐，看的久了，眼睛也能跟著潤潤的。

　張美溪沿著水岸行走，這是一場眼睛和心一起的旅行。

　一隻烏篷船緩緩劃了過來，船娘戴著竹子鬥笠，穿著白底紅花的短襖子，領子是巧手盤成的鎖扣，操著一口比吳儂軟語稍硬一點的本地話:

　“幾位小姐，坐床(船)吧，搖你們到碼頭上。”

　小桃子笑嘻嘻的接口:

　“這裡只有一位小姐，我們也不去碼頭！”

　轉回頭來又請示一句:

　“大小姐要不要坐船玩?”

　周莊並不大，方圓兩三裡，橋也連著橋，走路能去任何角落，然而到了這裡，怎麽能忍心不坐船。

　張美溪笑著點頭:

　“我們就坐船，隨便轉一轉。”

　小桃子就跳上烏篷船，轉身要扶張美溪下來，她自己也是純粹的山東旱鴨子，跟著烏篷船搖了一下，費了一點力氣找到了平衡。

　這個時候張美溪也跟著靈巧的跳了上來。

　杏子排在最後一個，上船後帶著笑望杏子一眼。

　她算是看開了，桃子就是這樣的脾氣，三個人的時候，她總要掐尖。顯擺她才是第一貼身的丫頭。

　看三個穿著同色同款青色毛呢頭蓬的少女不太熟練的坐穩了船。

　船娘這才笑著招呼一聲，在船尾站住，雙臂輕輕往前一推，船槳就劃開了湖水，一排細密的波紋，在船尾散開，烏篷船就跟著平穩的向前行進。兩岸的風景開始緩緩的流淌。

　“這船真好。我來幫你們劃。”小桃子左右看看，她是一刻也安靜不得。

　“你就老實些吧！”張美溪伸手按住她。小桃子做了這麽久的大明星，演什麽都惟妙惟肖的樣子。偏偏到了她身邊，就不夠持重。

　遠近處有三兩隻烏篷船靠了過來，幾個船娘相互間打招呼:

　有青色的煙從一隻船上升了起來，是船娘在燒阿婆茶。船娘們整日呆在船上。以船為家，有時候從兼做漁娘。現從湖裡抓一條肥魚上來，也在船上燒了吃。

　船娘唱著江南的漁歌，把烏篷船撐到一處最美的角落，岸上是一抹粉牆。牆後開了幾樹嫩黃的臘梅花。

　“好漂亮的臘梅花。”小桃子拍著手。

　“我去折一枝給大小姐插花瓶。”

　小桃子跳上水岸，繞過粉牆去找臘梅花，等回來的時候。就看見她的大小姐在吃船娘燒的阿婆茶。

　小杏子還在一旁囉嗦:

　“幾套的茶碗，都在車上。沒有帶來，看我這個腦子，怎麽長的，怎麽就忘了大小姐要吃茶的事情。”

　以前並不是這個樣子的，到了上海後，杏子才跟著貴小姐們學了些精致的做派，出門要帶水，帶茶，帶火爐子。

　然而那也只是小杏子的規矩，張美溪總也不計較，她看見遠處的船有幾隻冒起了青煙，有股子肉香味飄了過來。心肝就被小貓的爪子撓了一下。也想吃船魚。

　船娘笑:

　“吃魚是最簡單的事情！”

　站直了身子，衝著遠處吆喝了一嗓子，就有一隻小船輕快的劃了過來，小船上的船娘更加年輕淳樸，發髻是細碎散亂的，手裡拎著一條好大的肥魚，魚尾巴在劇烈的擺動，顯然是剛抓的，極不馴服。

　張美溪吃完了船魚，再看那臘梅花，就覺得雅俗共賞，心滿意足，天地之間是一片的和諧，完美的沒有半絲遺憾。

　偏偏小杏子是一隻定時的鬧鍾，提醒她:

　“出來這麽大一會兒，周少爺要著急了，只怕馬上就要出來找，咱們過去吧！”

　吩咐船娘去萬三酒樓。

　小桃子第一個跳上岸，伸手拉了一把手拿臘梅花的張美溪。

　小杏子最後一個上岸，回過頭來，望著船娘笑一下，把一隻青布的小包塞給她！

　船娘一路裝著心事，載了三位年小天真的女客，該要多少錢?然而客人並沒有給她問價的機會。

　鬱悶的拆開青布小包，銀光閃了閃，一朵心花在船娘胸口綻放開來。

　“神妃仙子一樣的女客人！”

　來周莊前，周二少爺就說過兩次萬三豬蹄，所以萬三酒樓的宴席，就是重中之中，重到需要周家三少爺親自來監督辦理。

　莉莉小姐站在萬三酒樓的門口朝她們招手，穿著一件大紅大金的短襖，越來越像中式的小娘子了:

　“我看見你們坐船了，我站的高！”

　“船太好了，你也要坐一下。”張美溪伸手把鬥篷的帽衫摘下來，擋不住莉莉小姐的擁抱，隻好又轉身把黃花臘梅交給小桃子。

　“找一隻瓶子養起來。”

　周三少爺站在萬三酒樓的包廂門口迎接她們，憨憨的邀功:

　“都準備好了，最正宗的周莊味道，萬三蹄髈，萬三豬蹄，萬三糕點。”

　張美溪看他辛苦，不忍心說出剛才吃了野食的話，伸手解開鬥篷掛起來，心虛的悄悄的拿帕子摸了一下嘴巴。

　等她們都坐好了，唯有錢主任站在一邊，一樣一樣的把周莊本地土話的菜品介紹翻譯過來。

　張美溪笑著招呼他一句:

　“錢五哥也坐吧，坐下再說話，也是一樣的呐。”

　張美溪坐了對門的主位，莉莉小姐爭不過小桃子，大約她也根本不想爭，就坐了張美溪的對面，邊上是一個空位。

　萬三豬蹄排在周莊特產的第一位，據說是要文火慢燉一整天才行，熱氣騰騰的端上來，香嫩滑口，肥而不膩，讓人嘖嘖稱讚。

　錢主任是一口地道滑溜的山東評書腔調，從豬蹄開說，一直講到大明國的首富沈萬三，一連說了好幾個沈萬三和朱元璋交際的典故，妙語連珠。

　莉莉小姐坐在錢主任旁邊，側著身子聽他說話，眼底眉梢，是一種赤果果的，化不開的濃情蜜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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