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元澄回來,“劉寶兒來過了?”
墨紫聽他連公主都不稱呼,眼珠一轉,“元澄,這劉寶兒怎麽這麽巧讓你救了?”在這個騎馬趕車為交通工具的年頭,英雄救美而且還正好是青梅竹馬,發生的機率跟中彩票差不多。
元澄坐下吃飯,“你瞧過了,覺得如何?”
如果是尋常夫妻,這簡直就是要納妾的事先征詢了。
“很溫和的性子,言語也柔,看得出是個善良的人。不過作為一國的公主,有些過於謙卑求全。外面傳得沸沸揚揚,說你要娶她為妾,她在我面前卻隻字不提,只是反覆說要報恩。”墨紫夾菜給他,“害得小衣沒戲看。”
“她想看什麽戲?”元澄笑。
“她上門來要你負責,要我讓路,我若不允,就跟我掐架。”墨紫想添第二碗飯,元澄幫她接過去盛了,“結果一句冷言冷語都沒有,她待的時間都恰到好處,不長不短的,沒法挑毛病。我看她的侍女似乎很聰明。”
“玉香。”元澄告訴墨紫那侍女的名字,“本是士族大家之女,送進宮中陪伴公主,後來就一直留在宮裡了。劉寶兒生母地位不高,她自己也沒什麽心機,但玉香為她籌謀不少。民間能知天心公主之名,全賴此女暗中布置。”
“這麽忠心耿耿,也算難得。”良主總有忠仆。
“我已將皇帝軟禁在明景苑。暫不動他,因為在南方兩州他的嶽丈,也就是皇后的父親蔣華,手握重兵,強硬抵抗。那裡土地富饒,物資充沛,前有江,後有海,能攻能守也能退。我既不想硬拚.也不想放蔣華逃往海島成為隱患。”最後一塊難啃的硬骨頭,需要等待適當的時機。
“我以為只有良主才有忠仆,想不到一個禍國殃民的皇帝也有人誓死保衛。”愚忠嗎?
元澄搖搖頭,“蔣華可不會誓死保護皇帝.他圖謀自己的利益罷了。”
“所以還可以談條件?”不殺皇帝,禮遇公主墨紫腦中閃過一念,“你對劉寶兒另有打算,對不對?”並非因為她受一些百姓的愛戴。
“我雖然已經成家立室,寵妻到了天上去,難道眾人看我就成了好人不成?”元澄一笑,奸猾之色.“沒有用的俘虜,我留他們當菩薩來供?”
墨紫定睛看著他,心想,是啊,近來看多他溫柔親和的一面,都快忘記他貪官的一面了。他曾是宰相,一個擅長玩弄權柄,將對手戲於掌間的人。
元澄注意到她的目光.“怎麽,覺得我太狠?”
“沒有。”墨紫當然不會如此以為,“就是覺著自己嫁了個好丈夫.挺自得。”世間對女人最幸福的事莫過於,你渾身是缺點,卻找到了讓你從裡到外十全十美的老公。
“我也覺著娶對了好妻,不但做什麽都不用顧忌,還有她助紂為虐。”萬一太平盛世不來,兩人會承擔千古罵名否?
“這會兒我就想到一個詞。”墨紫最近愛吃辣,“狼狽為奸。配助紂為虐最合適不過。”
元澄哈哈笑,“只有在你身邊,才不愁樂。”
墨紫眨眨眼,“誰逗你樂了?我一點也不以為好笑。”
元澄的笑聲卻更大了.等笑過這陣,他才說道,“劉寶兒如果主動示好,就暫且穩住她吧。
在李硯回來之前,我們還不能動。”
“知道了。”墨紫不問元澄的全盤計劃。從前沒問過,現在也不過問.隻做自己想做的事和他希望她做的事。
到此時,她也不再焦慮他要不要當皇帝,因為她相信這樣一個心志堅定的人是不會輕易改變前行道路的,她只需靜靜等待。就好像元澄也已經知道了在藏寶地發生的所有事情,但對於元皎娘的死沒有多問一句。他信任她,如同她信任他一樣。
快到端午,邊關仍緊張,但居住在宋地的百姓基本上已經恢復了日常生活,當地官府主動舉辦一些端午的活動,好比賽龍舟,粽子大賽,鬥草集市,讓人們也積極過起節來。
而揚城則迎來了貴客——蔣華之子蔣舒。他帶隨護五百,由李硯帶領,代表他父親前來探視他的妹夫和妹妹,並與元澄談南海兩州的事宜。
早先,元澄就幾乎在所有場合中和墨紫共同出現,原本不習慣女子論政的揚城人已經視若平常,而蔣舒是個很懂分寸的人,幾次下來也接受了。不僅如此,他還很會討巧,只要墨紫邀請他,他一定到場。好巧不巧,他每回去,劉巧兒也會在。眾所周知,元相夫人喜歡上舟遊河,所以城裡的百姓就常常看到他們在水上高談闊論的情景。很快,三公主要為元相妾的傳言一分為二,說蔣帥之子鍾情於三公主,且男未婚女未嫁,兩人更加相配。畢竟要善良高貴的公主當妾,未免降低了身份,尤其大家已能看得清楚,元相與夫人情深意重,一時也不好插個人在中間。第二種版本的佳話沒幾天就成了主流,公主配宰相,過時。
轉眼間,明日就是端午了。元澄頒發官文,揚城所有官員攜帶家眷臨江觀賽龍舟,並歡迎百姓們前來一起熱鬧。被正式邀請的人中,包括了南德皇帝皇后,以及三公主劉寶兒和蔣舒。
墨紫聽元澄說為明日慶節做好準備時,突然有種就是明天了的想法,“蔣舒端午之後就要走了,你會答應他們父子的要求嗎?”
蔣華想讓元澄以封王的名義將兩州給他,答應宋地開朝建國後,會向它世代稱臣進貢賦稅。在此基礎上,開放州境,永不禁貿易通商往來,除了土地所有權之外,就和普通州縣沒兩樣。
如元澄所說,蔣華隻考慮到自身利益,對南德皇帝和自己女兒的境地並未提出任何要求改善處,反而站在元澄的立場,大力痛斥官場腐敗,皇帝弱幼無能,太后和奸臣弄權,讚揚他解救百姓於水火的功勳。
“那就得看明日了。”元澄果然有預謀,“墨紫,你可知除了蔣家父子擁有精兵之外,我不願強攻的另一個理由是什麽嗎?”
墨紫想了想便答,“我雖然猜不透你這回的心思,不過,蔣家父子似乎很能乾。看蔣舒文武雙全,知書達理,行事與南德那些官員全然不似,就可知他父親也是真有本事的人。精兵強將,南德朝廷拿不出來的,他蔣華卻有。土地富庶,沒有暴亂,可見百姓生活沒有那麽糟糕。”
元澄露出欣賞之色,“你已經回答了我的問題。蔣氏祖先為開國元老,最大的南德士族,他們一直傍海治理兩州,朝廷的事不多過問,多少重賦都按時繳納,又與皇族有不少聯姻,因此朝廷雖然安排不進官員,也就抱著放任的態度。兩州百姓在其他州餓孚遍地時,還能吃飽穿暖,對蔣氏極為推崇尊敬。”
“國中之國?”墨紫想不到南德還有這樣的地方。
“差不多。宋軍打到兩州邊界,蔣氏隻守不攻,高喊同為南德人,平和解決爭端,避免死傷無辜,讓我們只能按兵不動。”元澄因此而為難,“宋軍的組成都為窮苦百姓,對方以不傷不死無辜之人的口號,也引起我方的共鳴。即便一定要打,我們不能是先動手挑釁的那個。
“我們不挑釁,他們就得挑釁。”墨紫一笑,“不動聲色激怒對方,所以你定是安排在明日了。”
“墨紫,幫我一個忙如何?”元澄為她輕捏雙肩。
墨紫讓他捏得很舒服,眯起眼,“你能特意開口,多半不是什麽好事。”
元澄笑得低沉。
這時,劉寶兒正在緊張明日穿什麽戴什麽,“這件金線織的雲羅裙會不會看上去太貴氣了?也不知道元夫人怎麽穿戴,不能搶了她的風頭,又不能顯得不起眼。”
玉香雙臂合抱著幾件長裙,有些恍惚出神。
“玉香,別傻愣著,快幫我拿個主意。”想到明日,劉寶兒既期待又忐忑,“怎麽樣能讓元相一眼就瞧見我?”
玉香回神,扯了個笑容,“公主,其實你不覺得蔣公子更好些嗎?待你溫柔又體貼,瞎子都看得出他喜歡你。”
劉寶兒滿心滿眼隻裝了個元澄, 哪裡聽得進這樣的話,“蔣舒?我沒太在意,他對誰都挺好的,前方要打仗,還能和元夫人說說笑笑,缺心眼。還有,你別亂擔心,景王和王妃答應我了,明日找機會幫我提這事。這些日子和元夫人走動,她待我親切,我覺著應該不會反對。而且她有著身孕,不能服侍元相,總要為他物色其他女子的。”說到這兒,小臉羞紅。
玉香沒有把坊市間的傳聞告訴她,打起精神,挑出一件雪紗飛花夏雨的高腰裙,“元夫人正式場合多穿紫色,公主就穿粉白色吧,既俏麗又襯您的高挑。”
劉寶兒眼睛一亮,拿過去就對著鏡子照,“還是你眼光好。”
玉香笑了笑,“公主早些歇息吧。睡得足,明日才顯得漂亮。”
劉寶兒點頭,洗漱過後躺到床上。
玉香熄了燈,走回隔壁屋子。
沒一會兒,一個黑衣蒙面人從玉香的屋子裡悄悄出來,借夜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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