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宣室殿早朝。 群臣跪坐在矮幾上,文官有文班,武官有武序,秩序井然,濟濟一堂。
群臣今天發現一樁異事,那就是周亞夫一見竇嬰之面,臉就拉得老長,好象和竇嬰有著天大的仇怨似的。竇嬰還是那般不動聲色,仿佛什麽事也沒有發生似的,此人城府極深,喜怒不形於色,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可是,有一點特別引人注意,那就是竇嬰並未象往常那般,一見周亞夫之面就忙著輕聲耳語,而是靜靜的站著,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呢?群臣不明所以,猜測多端,各種風言風語都有,甚至有猜測兩人為了婦人爭風吃醋。
景帝端坐在禦座上,靜靜的聽著群臣議政。直到群臣議罷,這才問道:“還有本奏?”
群臣安靜,未有一人說話,顯然是無本可奏了。
景帝掃視一眼群臣,目光最後停在周亞夫身上:“周亞夫,你小兒子周陽近日可好?”
“嗡!”
宣室殿突然炸開了,群臣絕對想不到景帝會突然問起周陽,詫異得嘴巴都歪到一邊了。
“這……”周亞夫一時沒轉過彎來,愣怔了好一會,這才清醒過來,自己沒有聽錯:“回皇上,犬子尚可,只是近日突患一怪病。”
“可曾痊愈?”景帝是明知故問。
皇帝噓寒問暖,這是何等的榮幸,群臣既是驚訝,更是豔慕,一雙雙忌妒的目光停在周亞夫身上。
“謝皇上垂詢,犬子並無大礙。”周亞夫真想放聲高歌,要是可以的話,盡可能把話說得平穩。
“嗯,那就好!”景帝微一頷首:“你這個小兒子,出了名的玩樂公子,不務正業,整日裡鬥雞走狗,出入風月場所……”
周亞夫滿腔的歡喜轉眼間化為烏有,羞愧無地,恨不得有個地縫鑽進去。
群臣的豔慕之色一掃光,立時變為幸災樂禍。
唯有竇嬰不動聲色,不知他心中作何想法。
就在群臣心情各異之時,景帝的話鋒陡然一轉:“如今,周陽卻是變了一個人,孜孜上進,好學不輟,不再做仗勢欺人之事,朕心甚慰。朕令郅都約束你們這些大臣的子弟,是從丞相開始的,丞相把無罪之周陽送交京兆府,為百官表率。朕雖賜了周陽不更爵,卻不足彰其功,為昭勸進之意,朕決定,周陽補個郎官吧!”
“郎官?”
大殿中又是一陣喧鬧聲,群臣眼裡閃著豔慕之色。
郎官是漢朝的值更官員,功臣子弟、外戚子弟都可以補,是漢朝最低級的官員。這種官員,在長安沒有一千,也有八百。要是抓一根竹杆,對著行走在街上的人群一掃,說不定就能砸中幾個郎官。
問題是,如此低級的官員,不需要景帝金口恩旨,只需一個吏員就可以搞定的事情。景帝當著群臣之面,公然誇讚周陽有進步,要他補郎官,這和景帝親口賜爵一樣,榮寵無限。
“謝皇上隆恩!”周亞夫晃晃有些發暈的腦袋,跪下謝恩。
“皇上,這不可。”竇嬰有些急了,隱隱知道不妙,忙著出聲。
“砰!”景帝右重重砸在禦案上,盯著竇嬰,厲聲道:“竇嬰,有何不可?你是不是還想著要周陽去侍奉太子讀書?太子的侍讀,何等之重,未得朕恩準,你竟敢擅自作主,你的膽子好大!說,誰給你這膽子的?”
一個說字,仿佛驚雷轟於九地之下,聲威駭人。
周亞夫剛剛泛起的歡喜又不見了,
渾身發冷,這事要是景帝追究起,他也有大罪呀! 景帝從來沒對竇嬰發過火,如此這般大怒,還是頭一遭,竇嬰腦裡嗡嗡直響,強忍著不平,把所有的罪過攬過來:“回皇上,是臣擅自作主,請皇上責罰。”現在,他肯定不會說出是栗娘娘的旨意。
當然,景帝心知肚明,只是不會在現在這種情形下點穿:“罰你半年薪俸!退朝!”站起身,袍袖一拂,轉身離去。
如此大罪,隻罰半年薪俸,不痛不癢呀,竇嬰聖眷甚隆。
景帝一走,周亞夫轉身就走。竇嬰忙從後追來:“丞相留步,丞相留步!”
周亞夫徑走不停,回過頭盯了竇嬰一眼,快步離去。周亞夫是直性子,他一旦惱怒了,就會形諸於色,把個竇嬰弄得好不尷尬。
周亞夫善於軍事,不善為政,竇嬰沒少幫他,當然,竇嬰這是為了需要而幫。要是沒有竇嬰的幫忙,周亞夫這丞相能不能做到現在,很成問題。如今,二人鬧翻,這可是天大的事情,許昌、莊青翟這些緊盯相位的人自以為機會來了,相視而笑,快步離去。
竇嬰和周亞夫交好,是朝中最大的勢力,是太子的倚靠,如今,二人交情不再,那麽太子之位怕也是不保了。心思靈敏之人,看得更遠,忙著安排去了。
二人交惡的消息一傳開,仿佛滾湯潑雪,勢不可收,各方勢力都在運籌,要從中獲取好處,可謂是幾家歡樂幾家愁。
周亞夫回到家,把周陽找來,告知周陽,景帝親口補了他郎官。郎官雖小,也是官,還是景帝親賜的,周陽大是意外。轉念一想,周家和太子決裂,合乎聖心,要不然,景帝斷不會如此做。
當下把這想法一說,這次,周亞夫未象上次那般固執己見,倒是口氣有些松動了:“或許吧!”語氣雖是模棱兩可,比起上次也是一個不小的進步,周陽暗松一口氣,只要再找到機會,周亞夫就會改變主意,那麽周家就不會家破人亡了。
“陽兒,你做官了,郎官呢!”許茹歡喜無限的飄了進來,攬著周陽,一通仔細打量,笑得嘴也合不攏了:“丞相,陽兒做官了,是不是給他相一門親事了?”
“呵呵!”周亞夫拈著胡須大笑:“嗯,你說得有理。哦,對了,張子房有個玄孫女,才貌雙全,知書識禮,我見過,甚為滿意。我這就派人去提親,陽兒,你先回去,好好準備,等你望日大朝之後訂下這門親事。”
周亞夫和許茹只顧著樂,根本就不給周陽說話的機會,周陽隻好回府,拉著柳鐵,開始練武。
沒練多久,許勝快步而來:“公子,堂邑侯府來人了,說要拜見公子!”
“堂邑侯?不正是阿嬌的親人麽?”周陽暗道一聲, 好靈敏的嗅覺。竇嬰和周亞夫交惡的事情才發生,還未過餉午,堂邑府就來人了,他們也是蓄謀已久啊。
這正合周陽之意,就是他們不來人,周陽也會找機會結交他們,當下來到客廳,只見客廳坐著一個貴公子,約莫二十來歲年紀,一身曲裾深衣,華貴異常,頭戴二梁進賢冠,手拿一柄合huan扇,象牙扇骨,綢扇面,潔白如霜雪。
其人面如傅粉,臉蛋精致細嫩,勝似好婦人,一扇在手,輕輕搖動,翩翩一佳公子矣!
此人一見周陽進來,不容周陽說話,先行致歉:“陳須見過周公子!陳須來得唐突,還請周公子恕罪。”陳須,又叫陳季須,是館陶公主的長子。
竟然是他親來,可見堂邑侯府對周陽之重視了,結交了周陽就等於拉住了周亞夫,有了周亞夫的支持,那麽,堂邑侯府中所謀之事,成功的可能性就更大了,好算計!
周陽不動聲色,回禮道:“周陽見過陳公子!請陳公子恕簡慢之罪!”
“不敢,不敢!”
周陽請他坐下,問道:“不知陳公子有何要事。”
陳須一臉的輕松之態,笑容可掬:“就是前幾日,舍妹阿嬌得公子之助,才未吃虧。阿父請周公子過府一敘,設宴為公子致謝,還請周公子賞光!”從懷裡掏出一物,遞給周陽:“這是阿嬌寫給周公子的信。”
周陽接過一瞧,卟哧一聲,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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