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飯啦，鏞記燒鵝，人人有份，先到先得。”

　葉容天用肩膀頂開玻璃門，拎著一袋外盒走進交易室，大聲吆喝道。

　聽見大老板親自招呼，壓抑已久的交易室內爆出一陣歡呼聲。眾人紛紛放下手頭工作，上前領取便當。

　雖然都是些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工作內容也很簡單，無非是接接電話，偶爾傳達一下老板指令，並不需要他們頻繁交易操作。但在一個緊閉的空間內連續待上幾天，又被一個接一個的壞消息持續轟炸，就算擁有鋼筋一樣強勁的神經，也難免會露出疲態。

　“史丹尼，快過來，這份歸你。再不吃就沒有了。”

　葉容天拿起一隻鵝腿狠命撕咬了一口，又用沾滿油花的手指點了點辦公桌上最後一份便當說道。

　“老板，真是佩服你，現在還能吃得下。”

　史丹尼搖搖頭，一臉苦澀笑容。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該做得我們都做了，現在只能聽天由命，想太多也沒用，是不是?”

　葉容天豁達一笑，端著盒飯來到露天陽台，扯了張藤椅坐下。

　華燈初上，五彩交織的金鍾，像一顆流光溢彩的明珠，鑲嵌在港島北岸。

　夏愨道則恰似一條光華璀璨的玉帶，橫貫其中。玉帶中間，車輛來往不息，載著急欲回家的歸客。

　街道兩邊，摩天大樓鱗次櫛比，燈火通明，從中環乾諾道往東，一直延伸至灣仔告士打大道。

　“這次的事情多怪我，是我沒有盡到責任。”

　史丹尼背靠著欄杆，手指夾著香煙狠狠吸了一口。煙氣順著氣管灌入肺葉，轉了一圈之後從鼻腔緩緩呼出。微顯憔悴消沉的臉龐在煙霧之中若隱若現。

　“行啦。是我自己做死，跟你有什麽關系?再說，也用不著這麽悲觀。相信我。死不了得。”

　葉容天自顧狼吞虎咽，很快把一份盒飯掃蕩乾淨。用手背擦了擦嘴角，見史丹尼還是一幅自怨自艾表情，微微搖頭歎了口氣。

　“史丹尼。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葉容天走上前，雙手扶在欄杆上，欣賞金鍾璀璨繁華的極致夜景。夜風習習，吹拂在臉上，甚感舒爽愜意。

　“怎麽會不記得?”

　史丹尼回想起和葉容天初次見面的那個早晨。那個改變自己一生命運的時刻，臉上不禁露出笑容。

　“那時候，我在你心目中是個什麽樣的人?”

　葉容天扭頭望著史丹尼，好奇問道。

　“老板，你是想聽實話還是奉承話?”

　史丹尼彈掉煙頭，笑了笑問道。

　“當然要聽實話。你們幾個現在天天圍著我說馬屁話，我早就厭煩了。”

　葉容天佯怒說道。

　“第一次見到老板你，我就在想，哇，真是好運氣。逮到一隻大水喉。錢多人傻，我的年終獎金全指靠你了，哈哈…”

　說起過往趣事，兩人相視大笑，都有一種今是昨非的感覺。

　“那時候我身上不過1000萬本金，照樣敢一把全押。現在好歹有幾十億資產傍身，就算這次全輸光了，照樣也能翻身。有什麽好怕?”

　葉容天幽幽說道，像是在勸慰史丹尼，又似在給自己打氣鼓勁。

　“老板你都不怕。我怕什麽?就算家當全部虧光，我相信以老板你的能力，一樣可以東山再起。”

　史丹尼望著葉容天，臉色鄭重說道。

　“東山再起?那樣是不是麻煩了點?”

　葉容天搖搖頭。哈哈笑道。

　“要是怕麻煩，我們就一定要挺過今晚這關。”

　“我們一定可以。”

　二人對視一眼，點點頭，都在彼此眼中找到了久違的信心。

　一番暢談，葉容天和史丹尼胸中塊壘頓消，心情舒緩了不少。

　“現在價位是多少?”

　回到交易室。看見幾名交易員個個神情凝重，如迎大敵。葉容天心中頓時升起一股不祥預感。

　“老板，現在日元匯率已經跌到了255.7500日元兌1美元，拋壓還在不斷增大。”

　一名長相斯文的交易員面色凝重答道。

　“資金呢?有沒有到帳?”

　葉容天眉頭微皺問道。

　“應該還沒有。我剛剛跟花旗銀行那邊確認過了。”

　另外一名交易員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鏡回道。

　“消息面是什麽情況?有沒有變化?”

　史丹尼接口問道。

　“半個小時之前，美國財長艾迪生.貝克接受電台采訪時表示，美國政府會采取積極措施縮減赤字。不過市場對這個消息反應冷淡。”

　正說話間，桌面上一台電話機鈴聲忽然急促響起。

　一名交易員匆匆接過話筒，還沒聽到兩句，臉上神色已經驟然大變。

　“老板，是…是…花旗證券。日元匯率已經跌破256日元，花旗證券要求我們立即追加保證金，否則將會觸動強製平倉程序。”

　接話員臉色蒼白，說話聲音因為顫抖而顯得有些結巴。

　聽到這番話，葉容天也是臉色大變。

　雖然早就預想過這種結局，雖然一直安慰自己不過是從頭再來。可是當30億元真得在眼前灰飛煙滅，那一瞬間的痛感，依然劇烈到讓人難以承受。

　“老板，花旗不會立刻平倉。我們還有15分鍾時間。”

　史丹尼也是臉色煞白，摘下眼鏡，抹了一把額間冷汗，深吸一口氣勸慰道。

　“告訴花旗，我們已經籌到款項，馬上會追加保證金。”

　葉容天拉過一張椅子，緩緩坐下。他站著的時候，整個人似乎已經接近崩潰。但當他坐下後，臉上神色已經重新恢復沉靜。

　就在這時，又一部電話機“嘟嘟”響了起來。

　葉容天和史丹尼相視一眼，臉色都是極為難看。

　“老板，是花旗…”

　“嘭！”

　葉容天狠狠一拳砸在桌面上。

　“不是還有15分鍾嗎?告訴花旗，我們馬上就會追加保證金，不許平倉。”

　葉容天厲聲喝道，聲音嘶啞，臉上神情驟然扭曲，猙獰恐怖。

　“老板，是…是…花旗銀行。花旗銀行通知我們，我們在花旗的戶頭剛剛收到10億港幣匯款。”

　接話員顯然被葉容天罕見的失態表現嚇了一跳。不過，接話員的心理素質不錯，很快恢復平靜，快速說出電話內容。

　葉容天聞言一愣。一瞬間，隻覺耳中翁嗡嗡響成一片。一種極不真實的感覺包裹充塞著葉容天的頭腦，讓他艱於呼吸視聽，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應對。

　“馬上追加保證金，快。”

　史丹尼率先從震驚中反應過來， 雙掌支在桌面上撐著身體，衝著幾名交易員暴吼一聲。白面肅淨的臉龐因為充血過度而脹成通紅一片，宛如一塊燒紅的烙鐵。

　“老板，我們得救了！我們終於撐過來了！”

　史丹尼轉過身對著葉容天大喊說道，喜不自禁，幾欲發狂。

　“Yes！”

　葉容天豁然起身，和史丹尼狠狠擊了一掌，放肆狂笑。

　交易室內歡聲雷動。

　“我就說我葉容天不會那麽容易死。看到了吧?哈哈，老天爺是…”

　葉容天話未說完，這時，又一部電話機鈴聲響了起來。

　歡呼聲戛然而止，交易室內靜默一片，隻余下急促的鈴聲兀自響個不停，在空曠的夜空中久久回蕩不息。

　“嘟、嘟、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