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因著陸氏身子不適,佟雪在寒梅館用了膳。 第二日一早,她帶著采青去旭日堂請安。
父親竟也在。
不僅如此,母親身著誥命正裝,臉上妝容肅穆。
佟雪神色一凜,屈膝行禮,“兒給父親、母親請安,母親身子可好了些?”
陸氏上前將佟雪扶起,抬手整了整佟雪頭頂的丫髻,面帶笑意,神色溫柔道:“我無大礙。”語畢,回頭對佟靖玄道:“夫君可以出發了。”
佟雪微蹙了眉,“母親這是要去往何處?”
“去給你祖母請安。”陸氏輕描淡寫地說道,與佟靖玄並肩而行。
不一會兒,三人來到暖蒼堂。
定遠侯太夫人看見佟靖玄,眉頭先是一挑,繼而看到陸氏身著正裝,眸光忽地一利,不等佟靖玄等人行禮問安,她先語氣冷硬地開頭道:“如何穿成這副模樣?”
明明是關心的話語,偏偏面上做出一副淡漠的神情。
定遠侯太夫人一向是這般別扭的個性。
陸氏低眉垂目地給定遠侯太夫人請了安,輕聲細語地回道:“回母親,兒想去宮裡給太后娘娘請個安。”
定遠侯太夫人目光如箭陡然往佟靖玄看去。
“你們這是在做什麽?”她陡然提高聲音朝佟靖玄厲喝道。
佟雪被定遠侯太夫人的反應驚住了,不由抬眸朝她看去。
“先將大姑娘帶下去。”定遠侯太夫人對一旁的董嬤嬤道。
董嬤嬤稱“是”,神色恭敬對佟雪道:“大姑娘先隨老奴去偏廳喝杯茶,用些糕點。”
盡管極想留下來聽聽這其中有何不宜讓她知曉的內幕,然佟雪還是乖乖地朝太夫人行了個禮,往偏廳而去。
這時,她有些懷念起了那隻小八哥了。
然這隻八哥在當時廢棄的小屋裡並未尋見。
佟雪低頭走著,想著佟霜至今未醒,府裡危機重重,面上愁雲密布。
“姑娘,來嘗嘗太夫人一早做的梅花糕。”董媽媽呈上一碟熱氣騰騰的糕點,替佟雪倒了杯暖胃的熱茶。
“謝嬤嬤。”佟雪雙手接過茶,放在一旁的案幾上。
雖隔了一堵牆,正廳的聲音模模糊糊,卻是聽不真切。
然而從定遠侯太夫人那飽含怒意的聲音,佟雪猜著正廳裡的氣氛,約莫是劍拔弩張。
看這模樣,祖母對於母親進宮一事,似乎反應尤為激烈?
而前世,在佟雪印象中母親至死都不曾進過宮。
難道母親與今上之間曾經真的有些什麽?所以祖母才極力反對母親進宮?
若今上真的曾經戀慕母親,依照他的帝王之尊,又怎會眼睜睜地看著母親嫁給父親?
今上自十一年前先後去世後,便不曾立過皇后,此後鳳印一直由皇貴妃代為掌管。
而前世,直到佟雪去世,都不曾聽說今上另行冊封過皇后,然而先後所出的太子,卻由於行為不端,被廢黜了。
當時,她並不知其中內情,隻當帝後情深,然太子行事太過荒唐,一再觸碰今上底線,難當一國之君的大任,才被今上忍痛廢黜,如今看來,卻似乎並不是那麽一回事。
佟雪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又小口用了一塊糕點。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過去,正廳裡的爭執方告一段落,佟雪被丫頭複請了過去。
“阿錦,今早你便留在暖蒼堂陪你祖母,我們去去就回。”陸氏輕輕地拍了拍佟雪的肩膀,
神色溫柔地叮囑道。 定遠侯太夫人坐在圈椅裡,將雙唇緊緊繃住,顯得余怒未消。
“孩兒告退。”佟靖玄抱拳,鄭重對定遠侯太夫人行了一禮,陸氏緊隨其後。
“爹娘一路走好。我會好生陪著外祖母的。”佟雪與父母告別。
佟靖玄對佟雪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腦袋,隨即攜著陸氏,轉身離去。
佟雪直看著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院門處,這才轉過頭。
“祖母!”她舔著臉,滿臉堆笑地甜甜喚道。
定遠侯太夫人先是一聲冷哼,繼而沉沉地歎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我跟你一個小孩子歎什麽氣呢!”
佟雪神色認真道:“阿錦不小了,沅江長公主的陰謀便是阿錦察覺的。”
定遠侯太夫人忽然目光定定看著佟雪,手一揮,將一乾丫頭婆子都遣了下去。
佟雪被定遠侯太夫人炯炯有神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訥訥道:“祖母,可是阿錦說錯了什麽話?”
“你說你夢見你母親...”剩下的話,定遠侯太夫人實在不知如何向一個十歲的小姑娘說出口。
“是。兒一共做過三次夢。”佟雪見定遠侯太夫人面露躊躇之色,不由正了正神色,目光堅定望著她道。
“三次?”
佟雪點點頭。
“第一次,在外祖母家,夢見母親喝了一碗湯藥,下身流血。而後匆匆趕回定遠侯府,撞見了翠竹之事。”
“那糕點裡並沒有毒!”定遠侯太夫人冷哼道。
翠竹之事,不過是蘇氏尋個由頭,想要挑撥定遠侯太夫人與陸氏的關系,那時她並未將主意打到陸氏的肚子上。
佟雪點點頭,神色鎮定道:“確實無毒,故孫女兒做了第二個夢。隨後,翡翠事發。”
定遠侯太夫人定定地看著佟雪,似要通過她那雙清澈通透的瞳仁, 望穿她的靈魂般。
過了許久,就在佟雪以為定遠侯太夫人還會說出別的反駁之語時,定遠侯太夫人忽然對她招了招手,讓她坐到她跟前的杌子上。
佟雪乖順地在定遠侯太夫人身前坐下。
“我現今才明白你娘的苦心。”定遠侯太夫人苦笑道:“以前總覺得你娘對你太過溺愛與放縱,現今才覺得,或許那樣才適合你。”
佟雪對於定遠侯太夫人這話,頗有些摸不著頭腦。
定遠侯太夫人歎了口氣,“想必你也猜出來了,聖上對你母親有情。”
佟雪確實猜到了,卻沒料到定遠侯太夫人竟會當面與她說起此事。
“你母親的教養方式,與京中閨秀有些不一樣。”
這些佟雪早已知曉,皆因外祖母出自邊城,行事不拘小節,外祖父又一心放在抵禦外敵身上,母親與舅舅的行事作風,在極重規矩的世家眼裡,約莫有些疏於管教。
“你父親與你母親是在一場賽馬會上結識的,此後約莫還在別的地方也見過幾次。”定遠侯太夫人回憶往事,目中也露出一絲傷感,“一日,我被太后召進宮中,先後已去世一年,太后有意立你姑姑為後,誰知太后才起了話頭,皇上突然來了,說已有了中意的姑娘,要立威遠將軍府的姑娘為後。”
“太后的臉色當即便沉了下去,我當時還以為是這母子二人之間發生了什麽矛盾,誰知回府後,當晚你父親便跪在了我和你祖父跟前,說是有了中意的姑娘,請我二老同意,並擇日遣官媒去威遠將軍府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