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雪微抿了唇,隨即嘴角翹起,“這位馬前卒可真了不得,可有打聽到他姓甚名誰,日後若有機會進宮,也好在沅江長公主面前,親自向他道個謝。” 采青搖了搖頭,“那小廝答,他乃身份低微之人,姓名不足掛齒。”
那可未必,本朝雖重門第,今上對於有才之士亦多加提攜,那人既生了這等本事,若是舉薦到太醫院,混個一官半職自不在話下。
“那小廝還說,公主之所以出手救何娘子,乃是看在何娘子為人慈善,為京中百姓做了許多好事,故才冒險派了馬前卒前來一試,此事還望府裡不要聲張。”采青替佟雪撫平衣衫上的褶皺,輕聲說道。
慈善?佟雪腦中閃過母親倒在血泊中的那一幕,嘴角露出一抹嘲弄的笑意。
“此事咱們日後勿提,便當什麽也不知。”她將那抹笑意壓下,低聲對采青道。
不管沅江長公主此舉究竟有何圖謀,日後總會顯山露水的,她耐心看著便是。
二人的低語引來佟霜的注意,她歪著腦袋,“阿姊,你和丫頭在嘀咕何事?我亦想要知曉呢。”
佟雪朝她溫柔地笑了笑,“我們在想著晚膳有何好吃的,繡繡要吃幾碗飯。”
一聽到吃的,佟霜果真兩眼放光,忍不住吞了口口水,甚至連佟雪後半句的打趣都未聽出來。
這孩子,怎麽就餓成了這樣?
佟雪心下微歎,上前挽起她的袖子,親自替她淨面。
姊妹二人收拾妥當,相攜往何永嬋所在的院子去。
今日,威遠將軍夫人特地把飯擺在何永嬋的房裡,以示慶祝。
飯桌就擺在離床一尺遠的地方,桌上擺了滿滿一桌子菜,以清淡為主。
二人先向何永嬋道了喜,說了些恭祝早日康復的話,便按次序坐下。
稟承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佟雪和佟霜姊妹席間未曾說話。
佟雪還特意觀察到,佟霜進食細嚼慢咽,行為得體,舉止優雅,且隻吃了小半碗飯,哪有一絲午膳時的急切,簡直若換了個人一般。
佟雪隻覺得不可思議,待佟霜放下了筷子,還特意問了一句,“繡繡可吃飽了?”
佟霜就著丫頭的手用帕子擦了嘴,又拿茶水漱了口,這才輕聲細語答道:“阿姊,我吃飽了。”
佟雪忍不住起身,走過去,將手覆在她的額頭探了探。
“不曾發燒呀。”她暗自嘀咕道。
“阿姊?”佟霜睜著一雙黑葡萄般清澈透亮的雙眸,仰頭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佟雪收回手,將手背貼上自己額頭。
“你這頓少用了半碗飯。”佟雪神情嚴肅地盯著佟霜道。
佟霜一臉莫名,“可我平素也是吃這麽多呀。”
佟雪看著她,“午膳我可是看著你吃了一大碗飯,還喝了一碗湯。”
佟霜垂下眸,手揪著衣襟,囁嚅道:“中午餓。”
“好啦,好啦!才用完晚膳,都來坐下喝茶。”威遠將軍夫人向兩位外孫女招了招收,“祖母讓丫頭泡的高山雲霧,是你何姨喜歡的,阿錦和繡繡也來嘗嘗。”
二人喝了茶,又略坐了會兒,便告辭了。
沐浴後,姊妹二人並肩躺在床上,佟雪側過身,看著佟霜盯著帳頂的一雙大而圓的杏眼,“繡繡是否有話同阿姊說?”
佟霜眨了眨眼,忽而流下兩滴淚。
她就那樣躺著,也不說話,那淚水卻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一粒粒自眼眶滑落。
“繡繡,你這是怎麽了?”佟雪被這模樣嚇壞了,忙起身,將佟霜摟進懷裡,“出了何事?你告知阿姊,阿姊總會想辦法替你解決的!”
佟霜卻無論如何也不說一個字,隻是將頭埋在佟雪懷裡默默流淚,就連聲音都是壓抑的抽噎。
“阿姊再不管你吃幾碗飯了好不好?你跟阿姊說句話?”佟雪是真的有些急了,同時怪自己太冒失,若不是她對佟霜的變化表現地太過關注,也不會引起她如此反應。
然而無論她說什麽,佟霜除了悶聲哭外,終究什麽都沒說。
最後,她哭著哭著,窩在佟雪懷裡睡著了,兩手緊緊攢著她的衣襟,不願松開。
佟雪便保持將佟霜擁在懷裡的姿勢,輾轉反側良久,才睡過去。
似乎才睡著,又似乎過了許久。
她做了一個夢。
她清楚地知曉自己在做夢,卻無法從這個夢中掙脫。
夢中,她是一個旁觀者,她只看到了極小的一個片段。
而這個片段,幾乎令她目眥欲裂。
她夢見母親喝了一碗黑乎乎的湯藥,端湯藥給母親的丫頭的那張臉,她看不清。
喝完藥後,母親坐在臨窗的大炕上,低著頭,正在專心地繡小孩子的衣裳。
動作笨拙,針腳雜亂,臉上卻是一片安靜恬然。
然而,這份靜謐並未持續多久,母親的額頭忽然皺了一下。
緊接著,有細密的汗珠自母親額頭滲出。
佟雪看著母親用手捂住肚子,歪倒在了大炕上,而母親的身下,有一條血紅的細線,順著裙擺往下...往下,延伸到看不見的遠方......
“姐姐, 快醒醒!快醒醒!”
佟雪猛地從夢中驚醒,大口喘氣。
面前,是妹妹佟霜滿是關切的臉。
一雙大而圓的杏眼,飽含擔憂而又充滿依賴地看著她。
“繡繡,姐姐方才做了個噩夢。”佟雪揉了揉額頭,心有余悸地說道。
佟霜嘴唇抖了抖,眼裡迅速蒙上一層水汽,“阿姊,你可醒了,你方才嚇壞我了,我以為你再也醒不來了!”
“繡繡莫怕,阿姊這不是醒了嘛!”佟雪將她擁進懷裡,拍了拍她的背。
姊妹二人這番動靜,早已驚動了外面候著的丫頭。
“姑娘醒了,可用奴婢進來服侍更衣?”采青在外間問道。
“進來吧。”
佟雪動作迅速地穿了衣裳,在洗漱時對佟霜說道,“繡繡,咱們用完早膳便回府吧。”
佟霜卻像隻受了驚的小兔,慌忙道:“阿姊,我不回去!我要在府裡陪外祖母還有何姨,你一人回去便可!娘親就拜托阿姊了!”
最後一句話,如一道驚雷,劈裂在佟雪腦海。
她想起方才做的那個噩夢。
佟雪站在原地,目光定定地看著佟霜,只看見她一雙濕漉漉的眼,目光純良,像隻溫順的小鹿,對她充滿依戀和信賴。
“那你照顧好自己,阿姊會回來的!”佟雪走過去,用力擁抱了她一下,而後連早膳都未用,遣丫頭去跟威遠將軍夫人打了個招呼,便吩咐小廝備車,匆匆趕回定遠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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