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王八仙拿著照片的手在發抖，那年輕人忍不住再次提醒了一句。

　“喂，老人家，你小心著點啊，照片要是弄壞了弄髒了，回去我是要挨我爺爺的罵的。”

　照片是幾十年前拍的，上面有個大約十三四歲的女孩子。多少年過去了，王八仙依舊清晰地記得母親的模樣，照片上的這個女子，就是他的母親。

　這個親戚不是假的！

　“你家住在哪裡?”王八仙將照片還了回去，問道。

　年親人道:“我家住在槐樹村，離鎮上也不算多遠。怎麽了?”

　王八仙道:“家裡還有什麽人?”

　年輕人道:“有個臥病在床的爺爺，我爸我媽都出去打工了，家裡就我和我爺爺。”

　王八仙道:“帶我去你家看看吧。”

　年輕人有點驚訝，問道:“老先生，你真的是我家的親戚嗎?”

　王八仙點了點頭，“我和你爺爺是平輩，我的母親和你的曾祖父那是親姐弟。”

　年輕人道:“我爺爺經常說他還有個姑姑，沒想到這是真的啊。老人家，那我該叫你什麽呢?”

　王八仙道:“就叫我爺爺吧。”

　“爺爺，那你跟我走吧。”年輕人走到外面，他是騎著一輛破自行車來的。

　“小夥子，你叫什麽名字?”王八仙笑問道。

　“我叫張慶。”年輕人笑道。

　王八仙將羅旭和鄭強叫了出來，鄭強開著帶著他們跟在張慶的自行車後面。果然是年輕人，把自行車蹬得飛快。

　來到了槐樹村村口，就見一顆蒼老的老槐樹立在那裡，因為是冬天，樹葉都凋零了，只剩下一些光禿禿的樹杆和樹枝，所以老槐樹顯得格外的蕭瑟和蒼老。

　張慶的自行車在一個沒有院子的紅磚房外面停了下來，鄭強也刹住了車，三人隨後都下了車。

　屋裡的老人聽到了動靜，拄著拐杖慢慢地從裡面走了出來，他雖然年紀沒有王八仙大，比王八仙還要小個十來歲，但看上去可比王八仙蒼老多了。

　“小慶，這是誰啊?”

　老人家的視力也不太好，只能看到眼前有模模糊糊的三個人影。

　張慶道:“爺爺，咱家來親戚了，你讓我拿著照片過去，太姑奶奶的兒子認出來了，說是咱家的親戚，已經到家裡了。”

　“老哥啊！”

　老人家丟了拐杖，上前抓住王八仙的手，渾濁的老淚流了下來。

　“老弟啊！”

　表兄弟二人這是這輩子第一次見面，心中都有太多的感慨，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許久之後，二人才分開，不過仍然是牽著手。張慶的爺爺名叫張五德，年輕時乾活時候受了傷，年紀大了，一條腿就算是廢了。

　“老弟，真沒想到在這世上我還有親戚在。今兒上午我去了小窯村那邊，去祭祀外祖父母了。”

　張五德道:“每年清明，我也會讓小慶去撒點值錢。唉，當年的一場大水把咱家給淹了。”

　王八仙問道:“外祖父母都沒逃出來嗎?”

　“沒有。”張五德搖頭苦歎，“發水的時候是在夜裡，一家人還在睡夢之中房子就被大水給衝塌了。我父親當時幸免於難是因為那天晚上他出去捉黃鱔去了。後來家沒了，我父親就投奔到槐樹村這裡的一個親戚家裡，再後來娶了槐樹村的姑娘，就是我的母親，就在槐樹村扎根了。”

　王八仙道;“不管怎麽說，能活下來就是好的。我母親活著的時候一直很想念家鄉，很可惜她生前沒能回來看看。”

　張五德道:“老哥，我姑姑有沒有把她為什麽被拐賣的原因告訴你?”

　王八仙皺了皺眉，道:“拐賣還能有什麽原因?我老娘從未跟我提起過。”

　張五德道:“老哥，這要是說出來，怕是你要怨恨我爺爺奶奶的。那年我父親生了場重病，家裡的錢都花完了，但得想辦法湊錢給他治病啊。當時咱家城裡有個親戚，他給我爺爺指了一條路，說是把我姑姑賣到大戶人家裡去做丫鬟。他說在大戶人家做丫鬟不愁吃不愁穿，還有工錢拿。我爺爺就答應了。後來才知道，壓根就不是被賣到大戶人家去，而是被販賣到很遠的地方去了，具體做什麽，誰也不知道。那年頭天下動蕩，那個親戚壞事做盡，也沒落得好下場，走夜路的時候被土匪給殺了。我爺爺奶奶一直都很後悔，活著的時候一直讓我父親一定要找到姑姑。”

　王八仙這才知道，原來他的母親不是被拐賣走的，而是被自己的父母給賣掉的。時隔多年，他對外祖父母的行為也提不起有多怨恨，那個年代，重男輕女的思想十分嚴重，類似的事情不知道發生了多少，每一家都有每一家的不幸。

　“老哥，姑姑是因為我父親而被賣掉的，我給你跪下，就當是替我父親贖罪了。”

　張五德要給王八仙下跪，王八仙怎麽也不肯接受。

　“老弟啊，事情都過去了，外祖父母那麽做，我能夠理解。要不是他們賣掉我母親，說不定我母親早就死在了那場大水當中了。”

　張五德道:“我父親對姑姑的感情很深，家裡只有一張照片，他臨終的時候把照片鄭重地交給了我，說如果有一天有人來尋親，這就是對證。”

　王八仙道:“老弟，我有個不情之請，能把這張照片送給我嗎?”

　張五德道:“這有什麽不可以的，我的眼睛都快瞎了，留著照片也沒什麽用了。”

　王八仙道:“老弟，你的病我出錢給你治，你安心養病吧，老哥有的是錢。”

　張五德抓緊王八仙的胳膊，道:“老哥，我的病治不治都不打緊了，你是有能耐的人，要幫我就把我這孫子給帶走吧。娃娃還年輕，不能讓他一直守著我這半死的老頭兒。”

　王八仙問道:“他父母在城裡打工，多久回來一趟?”

　“每年過年的時候回來幾天吧。村裡都這樣，青壯年都出去打工了，村子裡就只剩下老的和少的。”張五德歎了口氣。